“那怎么辦？明天天才蒙蒙亮就趕回去嗎？”言諼草想象大清早一片漆黑就要往A市趕的場景，開始不寒而栗。

一旁的韓子煦看她滿臉寫著的拒絕，淡笑揚唇：“我想，叫你起床這項這么宏大而艱巨的工程，我大概是沒辦法勝任的。”

她滿額黑線嘟噥起來：“什么意思啊你！”

韓子煦起身往門外走去：“意思是你需要請假半天了。”

言諼草抓起勺子又猛喝了幾口湯，才跟了上去。“校外因素請假要家長打電話給輔導(dǎo)員才行的啊。”

“所以呢。”

“所以你要幫我啊！”她喊著：“打電話給我們輔導(dǎo)員，幫我請假啊，不然他不批的！”

“這樣啊……我考慮一下。”說話間，他領(lǐng)著她走進(jìn)旁邊的一家快捷酒店。“身份證拿來。”

言諼草不滿地把身份證遞過去，嘴上還不忘嘀咕：“還考慮什么呀考慮，分明是故意找我麻煩的。”

韓子煦充耳不聞，他拿著前臺服務(wù)員給的鑰匙，徑自往電梯走去。電梯在某一樓層停下，穿過靜謐的長廊，他用鑰匙打開其中一間客房。

房間雖小，但看起來干凈整潔，言諼草走進(jìn)去直接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韓子煦瞄了她一眼，扯扯嘴角，然后環(huán)顧四周，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jī)，察看了幾個隱蔽的角落，又轉(zhuǎn)身往衛(wèi)生間走去。

言諼草看他的樣子，忍不住取笑：“就住一晚而已，用不著這么緊張兮兮的吧。”

“你想太多了，”韓子煦從衛(wèi)生間出來淡淡地說：“我只是先看清楚，等下好選擇看哪一間房會舒服點。”

“就一個晚上而已，至于嗎……”

“也是，你說的有道理。那你就住這間吧，我去隔壁。”說完真的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邊走邊叮囑：“我出去之后鎖好房門，有人敲門先給我打電話再說。”

“知道了。”

韓子煦離開之后，言諼草照他說的鎖好房門，然后簡單洗漱了一下。她大字型仰躺在軟綿的床上，言母跟言笑笑的話在腦中不斷交錯閃現(xiàn)。想了又想，她翻身一把抓起床頭柜上的手機(jī)，給韓子煦發(fā)了條信息：

——兄長，你幫我請假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收到對方的回復(fù)：

——請了。請了？什么時候的事？這大晚上的難道他剛剛打電話給輔導(dǎo)員了？

想到這，言諼草干脆直接發(fā)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那邊的韓子煦語氣聽起來十分無奈：“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打這次電話。”

“你什么時候幫我請的假？”

“……”

“兄長？”

“你特意打電話來就是問這個？”

“啊。也不完全是……”

“那你最好快點直接點說，不然影響我看電視。”

言諼草仔細(xì)聽了一下，聽筒那邊確實隱隱傳來新聞播報員平穩(wěn)得有些機(jī)械的嗓音。

“言諼草？”

聽到韓子煦喚她全名，言諼草知道他還在生氣，雖然一晚上他都沒有明說什么，但從小到大每次只要他喚她全名，就說明他在生氣。

“看來你并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要掛電話了。”

“別別別！我有我有！”

“嗯哼。”

“那個，上次不是說那個客棧老板娘可能跟蹤我嗎……”

“所以？”韓子煦聲音聽起來沒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神色微微一凜。

“她，大概是我的生母。”

話一說出口，她忽然發(fā)現(xiàn)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以啟齒。無論那個女人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們各自的生活都不會發(fā)生實質(zhì)的改變，她依然是言諼草。

韓子煦隱約料想到，她會忽然這么不顧課業(yè)也要跑過來這小鎮(zhèn)，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什么。只是——“然后？”

“嗯？哦，我，我其實還有個同父同母的妹妹。”

這個他也知道了。“結(jié)果？”

“結(jié)果？結(jié)果……我的親生父親，是因為救我而死的；我的親生母親大概從此無法接受我，才把我丟棄在福利院門口。但卻轉(zhuǎn)眼就能另嫁他人，而且不到一年的光景里生下跟我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現(xiàn)在還因為她跟新丈夫的兒子，不打算讓妹妹讀大學(xué)。”

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啊……

言諼草聽自己這樣說起來都覺得很諷刺。

韓子煦倒是不知道原來還有這么多內(nèi)情。但——“重點？”

重點？

是啊，她想說的重點到底是什么？有些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誰都無法改變。那么對她來說，知道了這整件事之后的重點是什么呢？

“重點是……我喜歡你。”略一停頓，她又輕笑：“搞不好你其實早就知道了。”

接下來，是長達(dá)三分鐘的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彼此之間除了新聞主持依舊平穩(wěn)機(jī)械的嗓音之外，沒有任何聲響。

許久之后，在言諼草覺得電話那頭的韓子煦大概能徹底接收到她剛剛所表達(dá)的意思后，她緩緩開口：“我知道現(xiàn)在并不是適合的時機(jī)，我也知道說出這件事或許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甚至可能它就是一件壞事……”

她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接受養(yǎng)兄妹之間有其他情愫存在，畢竟哪怕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在外人看來，他們一直都是兄妹相處。大眾的道德評判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接受。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只是——

“在知道我父親是因為救我而死于車禍之后，我想或許哪天我也可能遇到什么意外，這個誰都無法保證。我不希望在這個意外來臨之后，會有一件讓自己后悔的事情存在。所以我選擇在它來之前，先把最重要的話說出來。”

電話那邊依舊是長久的沉默，讓言諼草不禁懷疑，很有可能韓子煦根本只是把電話放在床上隨她自言自語。

這樣也好，起碼她說出來了，沒讓自己后悔，而如果到最后他真的沒聽到，大概也是命中注定。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對我們之間的‘兄妹’關(guān)系十分排斥。大概是第一次幫人給你送情書的時候吧，我就在想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都要來喜歡我的‘哥哥’？這種懵懂的感情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困惑的事，可我卻沒辦法控制自己。”

“再后來，在家里看到你跟杜姐姐坐在一起，相依相偎的畫面刺得我眼眶發(fā)疼。我才知道，我羨慕可以光明正大地永遠(yuǎn)站在你身邊的那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