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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落花流水圖》

  • 丹青繪吾
  • 陸大庸醫
  • 3450字
  • 2019-06-07 21:13:00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譚凡小心地跟在李大人和那老道士的身后,一步步逼近李二傻子的居所。

李大人和老道士剛走到屋子面前,就見一身紅衣,肥頭大耳的胖子匆忙地推開門,踉踉蹌蹌地從里面跑了出來,嘴里還大叫著:

“妖....妖怪啊!來人......”

老道士眉頭一皺,看見李二公子的身后纏著一根根枯木般的樹枝,并且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花果香氣。

道士口中念咒,劍指豎立,一道金光憑空劃過,將那些纏在李二公子身后的樹枝根根斬斷。

“爹!救我!”

李二公子慌亂間看見了自己的老爹,連忙跑到李大人的懷里,死死抓住李大人的袖子不放。

可嘆李二公子空有一百八十斤的體型,躺在已經年過古稀的李大人懷里,誰還不是個受爹疼糟娘愛的小可愛了?

老道士一言不發,只是皺著眉頭望向屋子里,身板挺立,不輸仙家風采。

曲十七一襲紅衣,如瀑青絲垂在身后,桃花眼里帶著萬千風情,她站在屋子里,在燈火搖曳的紅燭間看著躲在角落里的譚凡,不知為何,她冷若冰霜的臉突然有了滿臉笑意。

老道士眉頭一動,順著曲十七的眼光心念掃去,才發現身后的草叢里竟然還有一人!

“出來吧!”

老道士說道。

譚凡沒有動,因為他怕老道士是在詐他,但老道士隨即轉過身看向譚凡藏身處,譚凡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暗自嘆息一聲,不情不愿地從草叢里站了出來。

“哦?竟然是你?”

李大人微微挑眉,笑容玩味。

“李伯伯,實在對不住,我如果說我來這兒只是來找李二,不知道你信不信。”

譚凡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恐怕是走不出這李家大院了。

說話間,周圍兵甲已經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皆是李府的家兵。

“殺人滅口,免得夜長夢多。”

老道士先開口說道,李大人聽后點了點頭,看向譚凡,動了動嘴唇:

“動手!殺了他!”

刀槍在一瞬間朝著譚凡刺去,譚凡臉色鎮定自若,只是僵硬了身體,閉上了眼。

突然,院子里的盆栽開始在土地里暴漲,寸寸樹枝在空中生長,枝盤根錯,圍繞在譚凡的身邊,筑成了一個堅硬的鳥巢,硬生生把譚凡包裹其中,不受刀劍所傷。

“哦?這凡人與你什么關系,竟然讓你舍得用百年修為去促進這樹木逆長。”

老道士看著屋子里的曲十七,眼睛瞇成一條縫,只是手中劍決仍豎立,金光暴漲。

曲十七默默不語,只是看著自己頭上的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彎曲,然后變白。

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老道士放下了手中劍指,他就這樣看著曲十七,還有滿院子的樹木暴漲,到最后,所有盆栽里的樹木都在一瞬間變成參天樹木,高聳入云,鏈接成片,最后竟化成一座由樹木形成的牢籠。

李府所有人被困在這牢籠里,無法出去。

再看曲十七,已是滿頭白霜,只是容顏還沒有多大改變。

“可笑!憑這幾塊破木頭就想困住我?”

老道口中歷叱,劍指一張,金光劃過樹林,那錯根復雜的樹幕就如同一張紙被劃開一般,紛紛亂亂的樹枝從天上落下嘩啦嘩啦地打在地上人的頭上。

李二公子連忙將自己的爹擋在自己身前,生怕那掉下來的枯枝敗葉刮花了自己這張英俊帥氣的臉。

李大人一時來不及躲閃,只好用手擋住頭部,嘴里罵著身后沒良心的白眼狼,不一會兒就蓬頭垢面,十分狼狽。

老道士滿意地收回劍指,但他微笑的嘴角一僵,因為本來在屋子里的曲十七,已經變成了一團用枯枝堆疊的樹人。

而那本來包裹著譚凡的鳥巢,在方才的紛亂樹枝里,不知所蹤。

“那樹妖已是強弩之末,他們逃不遠!追!”

老道士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

“今日里城內竄入小股前朝余寇,封城,挨家挨戶搜查,這個借口如何?”

“既然是借口,那便無所謂了。”

老道士和李大人相視一笑,露出彼此彼此的表情。

譚凡被曲十七牽著以極快的速度在大街小巷飛過,他看見還侯在門口的夏子曦,一看見院子里拔地而起的樹木,很不講義氣地就跑了。

“真是好兄弟!”

譚凡在心里念叨著,他這時才偏過頭去看曲十七,他著實沒有想到,自己難跨過的坎,終于毀了自己的心血。

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明天,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殃。

“不能回我那院子,去彥老頭的家吧!”

譚凡輕輕說道,曲十七沒有說話,只是帶著譚凡朝施家巷子飛去。

不一會兒,譚凡和曲十七便站在了彥老頭的家門口,很熟悉,院子里依然傳來了瓷器在地面摔碎的清脆聲音,接著是彥夫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譚凡走上前,敲了敲木門,門沒鎖,一敲就開,譚凡自然地抬腳走了進去,他回頭,發現滿頭白發的曲十七看著他,心生猶豫,沒有跟上他的步伐。

“怎么了?”

譚凡皺眉。

“沒事。”

曲十七欲言又止,他跟著譚凡走進了院子里。

“你是不是想問,為何我一點不在意你是妖怪這件事?”

譚凡走著,自己先開了口。

“嗯。”

曲十七答到,他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有些陌生。

“你應該知道答案。”

譚凡語氣冷漠地說道。

“因為這張臉嗎?”

曲十七并不意外,他扯了扯嘴角,只覺得有氣無力。

譚凡不再說話,只是回想到今早他匆匆忙忙地趕往百梨園的途中,遇到了老板,然后老板給他喝了半杯酒。

之后他便夢見了他無數次夢見的人,只不過這一次,他成了那個人。

他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枯井里,抬頭看著天空。

身上傳來的,是專心的疼痛。

一道虛弱嘶啞的聲音從干枯的河床深處傳來:

“血.....好美味的血啊......”

“你就要死了,還有什么愿望呢?”

“我還想,去看看那個人,還想去聽更好的曲,還想去喝更美味的酒......我不想死......”

這是那個人最后所說的話。

“如果有機會,你能幫我去保護那個家伙嗎?他那么瘦,又不會打架,打輸了就要哭鼻子的......”

譚凡醒了過來,面前仍是老板,不過她的面前放著半杯酒。

“怎樣?就算她現在是一個不人不鬼的妖怪,你還是堅持自己所想嗎?”

譚凡沉默了半晌,只是小聲地答道:

“嗯。”

為她學拳,為她入仕,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青樓喝酒讀書,他從來只是去探望一個故人而已。

老板瞇起了好看的桃花眼,緩緩地吸了一口煙:

“你快去吧,等此間事了,你再來我這里喝這剩下半杯酒。”

譚凡收回思緒,他定了定神,抬腳進了里院,高聲叫道:

“叛軍將領施耐庵,出來!”

原本鬧騰的屋子,一瞬間,靜如死寂。

譚凡沒有覺得意外,他只是背著手,緩緩地推開了木門。

昨夜把酒言笑,今日刀戎相見。

羅本手里拿著劍,彥老頭端著刀,身后跟著彥夫人。

彥夫人雖躲在兩人的身后,卻毫無膽怯之意,一身凜然之氣,不輸身前兩人。

氣氛一度劍拔弩張。

譚凡就這樣立在門口,看著滿臉皺紋的彥老頭,他的眼里,有著必死之心。

“兵部的劉大人,同這錢塘的李大人,以及一干人等,準備舉兵篡位。”

譚凡于彥老頭對視,緩緩開口道。

彥老頭聞言皺眉,神色意動,他示意譚凡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應當還通了北邊蒙國,里應外合,以南北之勢對京城發起夾擊。”

譚凡對著彥老頭,竟是緩緩地行了一個大禮。

“我無意間聽見了李大人與一位老道士的談話,但被他們發現,能活著逃出李府,實屬大幸,我一人生死不足惜,但求施先生救救這錢塘百姓。”

譚凡埋著頭,語氣愈發誠懇。

“他大明皇帝的事,關我何事?沒落井下石就好了!”

彥老頭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大明皇帝確實不關先生的事,但若是這戰亂一起,好不容易定下的太平盛世,可就要沒了!”

譚凡仍是沒有抬起頭,他繼續說道:

“幾年前先生可在錢塘,可見過那場慘絕人寰的戰役?”

“自是見過。”

彥老頭點頭。

“那先生如何感想?當真是那書上的流血槁曝,伏尸萬里,寫來不覺動人心,直到見了此景,才知道是人作孽。”

“若此次戰役一起,那便是連綿烽火,十年內再無安土可尋。大明雖不好,但生在大明版圖上的百姓,先生也要不救嗎?”

譚凡神情恍惚,他似乎又看見那被血染遍的城墻,飄著血水的河流,還有被尸體填滿的念月橋。

他走到那座破敗的院子面前,看見一具具尸體堆積在那里,隨后膽汁涌上喉頭,他伏在門口足足吐了一刻鐘。

“說得輕巧,我一介武夫,老頭子一個,如何能像你說的那樣,救得了這么多人?我連我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

彥老頭已經放下手里的刀,他看著譚凡,一言難盡。

“我知道老先生您有出城的方法,現在李府全城都在緝拿我倆,如果這消息不能比他們通知蒙國以前傳到京城,那么注定生靈涂炭。”

“就算你能出去,別人又如何相信你說的話?”

譚凡聞言,毫不猶豫地從懷里掏出一塊牌子,上書“大明監察司”幾字。

“我乃,大明監察司,對一品以下官員,有圣上給予直接罷免任命的權利。在這座城里,有著十幾名監察司的探子,但我不敢去找他們,因為我懷疑我的人里面已經出了奸細。”

“而我收到探子的消息,說城里的殘留元黨,私自挖了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

譚凡盯著彥老頭,眼神真誠。

“希望先生救救百姓!”

譚凡又是彎下腰,對著彥老頭行了大禮。

彥老頭看著譚凡,終究是嘆了口氣,認命地說道:

“哎!罷了,你們隨我來吧!”

說完,他領頭帶著譚凡去往臥室。

曲十七至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譚凡,此時的譚凡,讓她更加陌生,但她只是攥著已經發白的手,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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