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駕起一道狂風，驚動無數鳥獸。

陳玄生御風而行，不知逃出多遠，直到靈力不支，方才停下。

他不敢歇著，急忙盤腿打坐，恢復體內的靈力。

至少已經逃出上千里，這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陳玄生卻不敢有任何放松，對于鐵扇公主這樣的大能來說，千里萬里，不過是一眨眼的距離而已。自己拼死命逃了很久，但對鐵扇公主而言，可能還在她家門口晃悠。

只盼著她能晚些發現自己，多一些時間，自己就多一些掙扎的余地。

“小和尚，你在哪里，不告而別，豈是人理。”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近在遲只，仿佛又遠在天邊。

陳玄生心中一咯噔，對方還是發覺了。他更加不敢動彈，縮在大樹下一動不動，全身氣息收斂，如同一塊石頭。

“小和尚，你在哪里……小和尚……”

這聲音不斷響起，鐵扇公主踏云立在高空，聲音籠罩千里之地。

這聲音猶如鬼魅，由遠及近，由近及遠，不知從何處而來，又仿佛無處不在。

陳玄生宛若在黑夜里與僵尸對視，此刻發出任何聲息都是致命的。

那聲音悠悠揚揚，像無形的觸手，撫摸過這片土地。當然，它的目的絕不是溫柔的撫摸你，送你進入夢鄉。一旦被它發覺你的存在，它會立刻化作巨爪，扼住你的喉嚨，送你下地獄。

這聲音忽然變得尖銳起來，陳玄生感覺就像一根尖銳的針扎入自己的眉心，是撕破神經的疼痛。

陳玄生明白，這是鐵扇公主在聲音中注入法力，直接作用于自己的靈魂。

未曾謀面，但已展開對峙。

陳玄生身體打顫，臉色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滲出。

他并未修習過任何堅固元神的法門，既不懂得如何令其強大，也不懂得如何發動攻擊。現在他握緊拳頭，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是在用本能來抗。

那尖銳的嘯聲直沖心底，宛若成千上萬柄長矛投擲到他身上，瞬間無數利矛穿心。

其痛難奈。

陳玄生咬緊牙關，齒縫中滲出血來。但這些微的疼痛他已顧不得了，直接作用于心靈的攻擊可以將他的元神撕碎。

陳玄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他只明白一個事實，自己若是被鐵扇公主發現，必然是死路一條。

可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宛若風中殘燭。再如此下去，他沒有被鐵扇公主抓住，就首先在這元神攻擊中失去心智。

在半清醒半迷糊的臨界點，渾渾噩噩之中，陳玄生心底浮現一串佛經文字：

『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像。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

陳玄生寄身的這個小和尚，委實沒有什么能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點本事也無。唯一的特殊之處，便是他自幼熟讀佛經，心底有十萬佛藏。

能夠以文弱之軀，一心西行取經，歷九死而不悔。雖然他手無縛雞之力，可誰也沒資格說他是無力的。

陳玄生此刻面對鐵扇公主的呼喚，心生恐怖，意識模糊。正在這個時候，身體下意識給出反應，心底自動涌現一串佛家真言。

陳玄生一顆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意識似乎昏迷，又似乎是從所未有的清明。在渾渾噩噩中，他『看』到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四周散發著縷縷金光，但在金光之中，似乎侵入了什么黑色的東西。

這是自己么？陳玄生吶吶想。一種自己注視自己的感覺，不管怎樣說都有些詭異。

但不知不覺間，他隔絕了身周的聲音，沉浸在自己的意識當中。

不知過去多久，陳玄生忽然清醒過來，因為他發現剛才普天蓋地的聲音已經消失。

徹底的安靜，靜得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但陳玄生不會天真的以為危險已經消失，鐵扇公主為了紅孩兒必定是不惜一切代價的。

只是不知道找不到自己，鐵扇公主下一步會做什么。

漫長的沉默，沉默的時間內，陳玄生會覺得下一刻隨時會伸出一只手來，將自己拽到空中。

“小和尚……”鐵扇公主的聲音又一次想起，但這次柔和許多，很顯然并沒有在聲音中加注攻擊元神的法力：“我也不知青杏那妮子怎么想的，竟敢私放你離開。終究是我失察，忽略了此節。青杏，此刻你有什么話，自可說出來，我自有辦法讓小和尚聽到。”

隨之，想起青杏的聲音：“小和尚，你快些走，不要出來。”

接著她的聲音又明顯是沖鐵扇公主說的：“娘娘，求您放小和尚一條性命，不要殺他。”

“混蛋，住口。”鐵扇公主喝道：“我枉養了你這么多年，竟然吃里扒外……”

接著，陳玄生便聽不到青杏的聲音。他現在是自聞其聲，未見其人，可單憑腦袋想也能想到正在發生著什么事。

青杏自以為鐵扇公主不會害她的性命，可她不過是鐵扇公主隨手點化的一棵杏樹，根本無法和紅孩兒相提并論。

為了紅孩兒，鐵扇公主肯定是不惜代價的，何況區區一棵杏樹。

鐵扇公主的聲音又響在耳邊：“小和尚，你再不現身，我便要她形神俱滅？”

陳玄生內心正經歷天人交戰。其實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青杏為何肯不顧一切救自己。

情字一字，最難參破。生之為之生，死之為之死，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陳玄生都不明白太多。

他心底非常明白，自己此刻現身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卷簾大將以游人為食，吃人都不帶吐骨頭的，漫天神佛雖然位列仙班，但也沒太將人命當回事。

因為某種程度上，修行者相對凡人是更高等級的存在。

你會在乎隨意踩死的螞蟻，每天吃的豬肉嘛？

可陳玄生雖然已踏入修行之路，畢竟沒有斷絕七情六欲。有些事，他仍然在乎。

“小和尚，你當真不在乎她的性命么，那我現在就送她去死。”

陳玄生御風而起，口中長嘆一聲。

“鐵扇公主，何必苦苦相逼，你要找小和尚，小和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