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家，小林就徑直朝下水道改造成的房子走去。

老林和小越光顧著搬行李，沒注意到他。

搬完行李后，夫妻倆在廚房忙活了起來。

老林在切瘦肉，小越則是在一旁洗米熬粥。

“林源”小越突然停止了淘米的手。

老林頓住了，那兩個字從小越嘴里蹦出，竟會變得如此陌生，他還記得，小越叫他全名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心說，該來的，始終要來了，即使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可當現實來臨時，還是猝不及防給了他一個耳光。

過了三秒，他才拖著低沉的鼻音，回了句:“你說。”

“以前的不愉快，先擱著吧，我們的兒子，好端端的一個男孩，突然要鬧自殺，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嗎？”小越皺起了眉頭。

原來她的所指，不是那件事，老林如釋重負。

提到兒子，老林似乎想到了什么，丟下手中的活兒，狂跑出廚房，大喊男孩的名字。

兩層樓，一共兩個大廳，六間房子，兩個浴室，兩個廁所，老林把角落都翻了一遍，始終找不到男孩的蹤跡。

看著心急如焚的老林，小越心中一震，跑出了廚房，朝下水道改造成的破房子奔去。

老林見狀，也飛奔了過去。

剛到男孩門口，就看到，黑壓壓的屋子里，小林正呆呆坐在書桌前，面前放著一把水果刀，水果刀上冷酷的光，映在男孩的臉上。

老林來不及思考，上前就把水果刀奪了過來。

小越看到面前的一幕，又回想起了那天夜晚的場景，被嚇得不輕，跪在地上抱著小林直抽泣。

“林初德你怎么回事，怎么整天莫名其妙，盡做些蠢事?”老林喘著粗氣，臉黑得像碳石。

“夠了”小越給他使了一個眼神。

看到小越的反應，老林停止了對男孩的進攻，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房門。

房間一時又恢復了以往的死寂。

“小林，媽求你了，你遇到了什么難題，跟媽說，不要再做傻事了，有困難我們一齊解決好不好?”小越的語氣中，盡是哀求與討好。

心亂如麻的男孩，看到母親如此無助，心被刀割了似的，為了不讓母親看到自己早已濕潤的眼眶，只好閉上了眼睛，在心底里，他一遍又一遍對母親說:“媽，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說，我要是說了，你就要一無所有了?！?

女人抹了一把淚。

“你暫時不想說沒關系，等你想說了再說，你不是一直跟媽吵著，說想全家一起去自駕游嗎？我們明天就出發好不好?”

女人正想補充旅途中，會遇到的美景，趣事，沒想到，男孩很快就點頭了。

女人喜出望外，之前，她心底沒譜，為了過孩子這關，在心底設過好多套方案。

一來，他聽老劉說，一家人出去好好散散心，或許能打開孩子的心扉。

二來，她有個很重要的計劃，需要在旅游期間執行，這關乎她們一家的未來。

而如今，她的計劃總算邁出了第一步。

看到孩子的反應，女人驚訝之外，意外發現，男孩對自己的提議，興趣非常高。

便嘗試得寸進尺:“不過，有個前提，你要先答應我，游玩回來之后，要跟父母坦白，這些年，你反常的原因，并且，不允許再做傻事?！?

男孩此時早已心亂如麻，之前，是他低估了現實的不可控因素，導致自己的計劃，功虧一簣。

眼前，除了答應母親，他沒有繼續實行計劃更好的方法，便補充了一句:“我想去看大海，我要坐船，我要去游樂場，我還要看電影……”

女人有些意外，點了點頭。

在那間漆黑，且帶著霉味的房子，母子倆愉快地拉勾達成了協議。

女人掛著淚痕的臉，瞬間陽光了不少，嘴角止不住往上揚，她快步走出房間，走進廚房，打了碗粥，送到男孩房間。

期間，燒好飯菜，在廚房來回踱步的丈夫，看到女人的神色，想上前問點什么，但口袋傳來的手機鈴聲，將他的思緒拉遠了。

他掛下電話就匆匆開車出去了。

回來時，已至深夜。

整個鎮子一片漆黑，除了下水道改造成的房子，被強光包圍著，和女人的房間，隱隱發出微弱的光。

老林上樓后，徑直向小越的臥室走去，看到房間里，妻子正坐在梳妝臺前打理自己的頭發，他一下子奔到妻子跟前追問:“怎么樣，孩子那邊有沒有進展?”

經丈夫這一逼問，小越變得憂愁起來，搖了搖頭。

老林原本向日葵般的期待臉，瞬間成了苦瓜。

“不過……”小越故意拖長了嗓音。

老林又一次轉過身，眼珠都快脫眶而出。

見丈夫期待的模樣，小越微笑地點了點頭。

男人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終于安全著陸了。

他追問:“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小越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我也不知道。”

老林急了:“那你怎么說搞定了呢？”

“我和兒子許下了約定。”小越話說得不緊不慢，倒是把一旁的老林急壞了。

“你再跟公司申請一周的假期吧，現在是業務淡季，就算你們公司是五百強，也忙不到哪里去，我已經跟孩子約好了，我們一家三口，趁著這一周好好出去散散心，他也答應了我，散完心回來，他就跟我們坦白這些年反常的原因，以后不再做傻事了。”女人坐在梳妝臺前，用護膚品搗鼓著自己的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男人吐血，沒想到，等待他的，會是這種結果。

他面色變得凝重，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后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點著了一支煙。

過了半晌才開口:“我去不了，我要趕緊回一趟美國?！?

男人說著，又深吸了一口煙，那動作嫻熟得，仿佛刻意練習了一萬遍。

“那兒子呢，我不管你回美國是為了女人，還是為了工作，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可小林只有一個，若是為了女人，那你走吧，從此小林和你，沒有干系，反正我啥法子都用上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小越氣沖沖地丟下手中的小藍瓶、關燈、上床蓋實被子，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僅僅花了6s。

室內的溫度，瞬間低了好幾度。

此時，月亮穿破烏云，浮現在高空之上，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鎮，恢復了一絲生氣。

乍一看，在朦朧的月色下，老林又蒼老了好幾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