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小林”下午時分，迷迷糊糊的小林，隱隱間聽見有人叫他。

“小林，你在哪里”小林仔細一聽，是母親的聲音，趕緊起了身，朝前方跑去，他不能讓她們找到他，萬一自己活不長了，母親會很難過的。

警犬像接收到了什么信號，急速往前跑去。部隊也加速前進。

終于，他們看到了小林的背影，追了上去。

“小林，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媽多擔心你”小越一把把小投入懷中，責備道。

小林沒有說話。

小越打量了小林一番，發現他胳膊上有塊牙印，腫了，驚慌失措，連忙將他送到了醫院。

老林趕到醫院，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林初德，你怎么回事，這么大個人了，還老是闖禍，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

“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小越一把將老林推到了病房外，關起了門:“小林，媽求你了，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行嗎，有什么事情你跟媽說，我們是一家人，人多力量大，解決問題總比你單槍匹馬強多。”

小林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你這么久沒吃東西，該餓壞了吧，媽回家給你煮點東西吃”小越起身往家里走去。

小越前腳剛走，小林后腳就走了出去，他必須得離開了，如果他活不長了，不能拖累父母。

碰巧，迎面走來了位給小林做護理的護士，小林立馬就近打開了一個門，走了進去，里面住著位小姑娘，小姑娘有著一顆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個粉嫩粉嫩的櫻桃小嘴，小林看呆了，除了小莎，他再也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姑娘。

“媽媽，我會死嗎？”小姑娘拖著稚嫩的嗓音問一旁的女人。

“傻瓜，竹葉青雖然有毒，但毒性不強，一般不會致死。”女人輕輕撫摸女孩的頭發。

小林這時才想起，對，那種蛇叫竹葉青。

既然不會致死，那么……

小林快步跑回病房。

護士叫了小林幾聲沒反應，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到小林，才松了一口氣。

傍晚，老林和小越坐在病房床前，一家三口面面廝覷，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小林才開口:“對不起。”

老林和小越沒有說話。

“我有點事，要離開一陣子，明天要出發”老林冷冷道。

“爸，你是要去找小莎嗎？”小林望著老林。

老林愣住了。

“小莎都告訴我了”小林拿起桌上的藍色手機，把自己和小莎的聊天記錄，放到老林面前。

老林有些責怪自己的疏忽，雖然小林沒有給小莎備注，但從添加好友的時間段可以看出，那是小莎。

“爸，你有什么事就問我吧，不用打擾小莎了。”

小林的反應，著實把小越和老林嚇了一大跳，以往怎么套他話，他都不說，這時竟如此般干脆。

老林肯定不會放過這一大好機遇，便問:“小莎身上，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小林把目光從老林小越身上，轉移到了正前方，八歲生日那天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

他依稀記得，那天上午英語老師怒氣沖沖跑進教室，四處彌漫著火藥味，可他絲毫沒察覺到危險，還沉醉在前一天晚上期中考試試卷發下來，語文數學得了雙百的喜悅之中。

他的同桌小袁，是他的鄰居，一位戴眼鏡的小胖子，其中考試考砸了，前一天晚上鎮子西部都彌漫著他的哭聲，他媽媽一邊吼，他一邊哭，同學堆里傳開了，小袁學習不好，他爸爸斷定他長大后沒出息，不要他了，在外面找阿姨生了個小弟弟。

孩子的滿足很簡單，有時候來源于對比。

想到這里，小林更得意了。

“林初德，林初德”英語老師連續喊了兩遍他的名字。

同桌用胖乎乎的小手，捅了捅他的肩膀，他才反應過來，站了起來大喊一聲:到。

惹得全班一陣哄堂大笑，他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

可這時，命運似乎沒打算放過他。

英語老師連續兩年帶的學生，在市里其中考試抽查，處于墊底地位，被校長拉過去痛罵了一頓，正處于氣頭上呢，看到小林的反應，似乎為自己的無能找了個出口:“像你這種連上課都走神的人，能考及格才怪呢，沒及格的，以后站到后面黑板聽課。”說罷將他的試卷往一邊丟。

小林聽到“不及格”這三個字本就猶如晴天霹靂，還要站在黑板后面，他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覺得課堂無比陌生。

英語老師繼續念了不及格學生的名字。

他緩緩走到講臺撿起那張試卷，看到紅色的49大字，連忙用目光掃閱了幾遍試卷，心底一遍又一遍祈禱著:“希望改錯了”可好幾遍，他數了，沒錯，他雙手顫抖，腿像綁上了千斤重，一步一步緩慢往教室后走。

當他好不容易歸隊時，耳邊傳來同桌的高音:“你站錯了，你這次考得比我低，應該站我右邊。”

他看著同桌那張55分的卷子，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一陣痛感傳來，但更痛的，是他的心，小袁的爸爸因為他學習不好不要他了，那父親會不會也因自己學習不好，不要自己了，他想起只有自己表現好時，父親才會夸獎自己，想起只有父親看到自己還不錯的成績時，才會露出笑容，頓時手心冒汗。

放學后，他正想著該怎么處理這張試卷，突然同桌把試卷搶走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試卷藏起來?門都沒有，我媽說了，只要我考得比你高，就不用挨打。”

小林惱羞成怒，伸手過去要把試卷搶過來。

兩個人發生摩擦扭打了起來。

打著打著，打到了樓道，被經過的小莎看到了，她為了護小林，不小心被錯手推下了樓道。

他們驚慌失措，小袁逃跑了，小林上前將小莎扶起。

但走到拐角處的英語老師，只看到了其中一部份，認為女兒的意外，是小林調皮造成的，痛罵了他一頓。

小林哪受過這些委屈，積累已久的情緒，如潮水般襲來，他轉身就跑。

小莎去追小林跟他解釋。

那時，小林才知道，小莎的奶奶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錢治，自從她母親離開后，她和父親只有奶奶一位親人了，家里的重擔子，全壓在父親身上，一時間拿不出那么多錢，校長那邊又頻頻暗示父親辭職，壓力太大，才會發那么大脾氣，而最后，小莎奶奶還是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醫院打電話來，讓她們去見奶奶最后一面。

小林在那瞬間突然有點同情他們。

但童年時期留下的陰影，就像一枚訂在木板上的釘子，即使釘子被扯開了，任由木板再怎么搗鼓，也很難復原如初了。

導致很多年后，他每次看到英語老師，都想逃。

小莎跟自己說，如果奶奶走了，她和父親就要搬到其他城市了。

小林有些難過，在他心底，小莎和別的同學不一樣，她很特別，他希望每天能夠見到他。

逆境、屈辱、離別、生死，這些新穎的詞，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走進了這個年僅8歲的小男孩的世界，在校車上，他心亂如麻，仿佛告別了一個世紀，又仿佛迎來了一個世紀。

下了車，他遲遲不敢回家，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生日party，父母為了慶祝他考上鎮子最好的小學特意為他開設的，這讓他那時幼小的心靈，埋下了只有優秀才會被愛的種子。

他站在家附近一個別墅旁躲雨，想著怎么找理由。

突然一位男性從別墅里走了出來，那是他第一次認識崔叔叔，崔叔叔邀請他進屋坐會，他本想拒絕，但迫于對雷聲的害怕，答應了。

崔叔叔看穿了他的心事，再三試探下，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很認真地幫他修訂完試卷，不斷鼓勵他，還答應他，替他保密，他在崔叔叔那第一次感受到了，原來不優秀也是值得被關懷的。

老崔則覺得，自己和這個孩子很投緣，看到孩子的舉動，以為他生活在不良家庭，臨走前對他說，如果他喜歡這里，可以隨時搬來住。

為了躲避父母的審查，小林離開老崔家后，沒走幾步路關起了傘，把身子淋得老濕，這樣一來，回到家他就有理由躲避父母的追問了。

回到家后，他依舊戰戰兢兢，生怕父母問起成績，當那句“我們沒你那么沒出息的孩子，從父親嘴中蹦出來的時候”，他以為父親知道了成績的事情，有些無地自容，又有些害怕，先發制人搬到了崔叔叔的別墅。

直到父親買了別墅，要接他回去時，他才感覺到，父親可能誤會了自己。

他以為父親嫌棄自己嫌貧愛富，貪慕虛榮，不要自己了，才搬回了下水道，想讓父親知道，自己并不是貪慕虛榮的人。

“那你現在怎么敢把這些說出來?難道你不怕，我因你曾經考試不及格而不要你了?”老林打趣小林。

小林又想起自己以往在母親房間找證件時，翻到的那些日記本:“爸，你愛我，可以跟媽說，可以跟劉叔叔說，可以跟日記本說，但從來不會跟我說。”小林云淡風輕道。

老林沒有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