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掃除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中午都還沒做完。

李數決定親自下廚，給老賈和張景全做點東西補補，他做菜一般，但會去琢磨，偶爾做出來的味道還不錯。

以前開心旅館是提供餐飲的，現在不做了，所以廚房成了自個兒家的，就在大堂的背后，很大，有冰箱冰柜，蒸柜烤箱等等，各種設備都齊全，李數一頭埋進了進去，老半天都沒出來。

大堂沙發。

老賈對于李數的轉變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是高興。

在他看來，自己把房間一交出去，兒子就馬上找了客人，賬目他看過了，賺了好幾百，完了還很勤快，做衛生煮飯，可謂是馬不停蹄，跟換了一個似的，哪有什么不滿意的。

另一頭張景全也下來休息了，兩人閑聊，他就問老賈：“大叔，你們這是開父子店？生意不好做吧？”

“好做！我這店開了二十多年了，老客人多，全靠鄉親們捧場。”老賈吹牛張口就來。

張景全呵呵，旅館有多慘李數一早就都交代了，這老頭一點也不老實，于是他又問：“您年紀這么大了，腿腳也不方便，怎么還干活呀？”

他這么說可不是為李數爭取利益，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盤的。雖然他并不了解這父子兩人的感情，但就旅館目前的經營情況來看，越早關門越劃算，沒有撐下去的必要。

如果這店關了，他可以高薪請李數做他的秘書，啥都不用干，24小時跟著自己就行了，先觀察幾個月，以確認到底有沒有死神這回事。

沒有的話，回頭給李數一份穩定且高收入的工作，也算還了恩情，大家兩不相欠。

所以，他張景全雖然一口一個老大喊著熱乎，但其實他心里并不愿意在這呆著，浪費光陰，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賈一聽張景全的話，立馬警惕了起來。

都說人老成精，老賈活了一大把年紀，也開了半輩子旅館，打過交道的人海了去了，直覺這小子不實誠，話里有話。

他倒是沒懷疑自己兒子跟人合起伙來要搶家產什么的，前年李數剛畢業那會兒他就說給，可兒子死活不要哇。

老賈的老眼瞟了瞟張景全，心中冷笑，又是惦記自己的地了吧？

老賈一直沒跟李數說，其實開心旅館所規劃的商業用地高達三十畝！

三十年前，也就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這里還是一片荒地，當時別說三環，連二環都沒有，這秀水村所屬的南港鎮也還沒規劃進樂海市區的版圖，后來城市擴建，通了一條小路，老賈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大肆買地。

那時候秀水村的地多便宜，擱現在等于就是白送的。

改革春風吹滿地，幾十年來，小路變大路，還通了高速，南港鎮也劃入樂海市區，地價何止漲了幾十倍？

老賈雖然從沒跟人說這事，連李數都沒說，但攔不住有心人，這些年總有一些眼紅的人來談買地的事，都被老賈攆走了，停車場不鋪水泥，一方面是真沒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老賈就是有意讓它長草。

所以呀，旅館的房子和地，就是他老賈一輩子的驕傲，誰也不能從他這里挖走一根草去，除非他死了。

“小子，你這車，是叫奔馳，對吧。”老賈顧左右而言他。

“呃，是啊。”

“很貴的吧，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張景全一愣，“不貴不貴，我呀就一修車的，不賺錢。”

老賈呵呵一笑，“你呀，謙虛！賺錢是好事啊，回頭你也帶帶李數，他啊什么都不懂，你們年輕人多交流交流，互相學習學習。我這糟老頭子年紀大咯，就后悔年輕的時候沒賺夠錢，老來都享不了清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景全急忙狂點頭，連聲應是。

“你們聊什么哪，開飯了。”李數把菜斷了上來，就放在沙發中間的茶幾上。

“哈，就瞎聊，老大，你這黃豆豬腳湯做的可以啊。”張景全喝著湯連連稱贊。

李數笑笑，也不想當然，這貨可能這輩子都沒干過這么久的體力活，餓了吃啥都香。

“你別給我喝光了，回頭往冰箱里一放，等明天更好吃。”

張景全一喜，“是不是那種凍凍的，全是膠原蛋白那種？”

李數點點頭，“也更入味。”

老賈一句話都不說，蒙頭吃，偶爾抬頭瞄一眼張景全，那小眼神，跟防賊似的。

飯飽，張景全主動說要去洗碗，被李數攔下了，“擱著吧，看你手嫩的，沒洗過吧？一會我來。”

張景全尷尬笑笑，也不再推辭，摸著肚子靠在沙發上發懶。

老賈則回房睡覺了，他有午休的習慣。

真是一個慵懶的午后。

張景全拿牙簽一邊剔牙，一邊說：“老大，今天我看了你在視頻網站的留言，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話直接說。”

“是這樣的，廣告投放呢講究的是精準二字，目標群體定位明確，你在視頻網站留言，用處不大，你看啊，你這里地段偏僻，又是旅館這種沒有娛樂性，耗時又久的設施，除非節假日，一般人不會特地來體驗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

旅館不是娛樂性項目，也沒有美食屬性，除非有剛硬需求，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大老遠跑你這來找罪受？

李數也不傻，很快明白自己方向錯了，真要投廣告，也應該在各大地圖導航、機酒平臺去弄。

可自己沒錢呀，也沒興趣。

“老大不是我說你，你這么弄，客人沒來，先把那些煩人的記者給招惹了，你的旅館沒有娛樂屬性，但是你的那個視頻有啊，如果你想安安靜靜當旅館老板呢，就有點麻煩，如果你想當網紅呢，我問你，你有什么才藝沒有？”

李數沒急著回，先是仔細打量了張景全一眼。

看上去年紀和自己差不多，見識可不少，昨天自己被他那股子怕死勁給蒙蔽了，這貨可能不是什么簡單的富二代。

那么，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目前他的心病是怕死，只能跟著自己，但是人家有人家的生活，而且他的生活一定很美滿愉快，所以才使得他求生欲這么爆棚，所以，張景全不想跟著自己，那有什么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對，讓自己跟著他就行了。

李數想到這里一驚。

以前的自己也沒有這么多想法，去揣摩別人的心思啊，是那什么心理學搞的鬼嗎？

“景全啊，才藝呢我是沒有，也不想當網紅搞直播什么的，如果有記者過來，你幫我都打發走，可以嗎？”

張景全連聲答應。

下午，果然被張景全說中了，各路媒體來了一波又一波，其中甚至還有網紅主播來尋求合作的，被張景全一一請走了。

李數趁著這會功夫，去天臺上布置了一番，等日落的時候，招呼張景全在大堂門口納涼。

“老大，你那視頻很火啊，瀏覽量快百萬了。我說真的啊，你要是真有啥能顯擺的，開一個直播間，一準能火。”

李數心不在焉，偶爾偷偷幾次抬頭，看向屋頂，嘴里隨意地回著話。

不多時，他眼中突然精光一閃！

“景全，快跑！”

李數急喝一聲，猛得沖了幾步，順帶著把張景全直接推倒在地。

“嗖！”

“啪！”

一只不知道從哪飛來的花盆，擦過李數的頭，摔落在門口，稀巴爛！

幾根頭發從李數頭上掉落，烏溜溜地飄到大堂門前的一小片水泥地上。

擦！

張景全看到這里雙腳一縮，背脊一挺，兩只手不受控制地抓進泥土里，一頭短發全都豎了起來，跟那啥的母雞似的。

李數也暗中捏了一把汗，明明心里早有準備，可當真砸下來的時候，反應還是慢了半拍，這要是再慢半拍，腦袋還不得開花啊。

太危險了，這種事以后還是別干了。

他回頭看了張景全一眼，后者此刻已經嚇傻了，眼神渙散完全沒有了焦距，然后突然瘋了似的，指著地上的碎瓦片大吼：

“這不是死神是什么？！尼瑪！太嚇了人，太嚇人了！”

李數連忙上去扶起他，關切地問：“怎么樣，你沒事吧？”

張景全臉都青了，“老大，剛才你有預感的對不對？它，它果然找上我們了！”

“景全，是意外，不信我帶你上樓看看。”李數作勢欲拉，腳下卻根本不動。

張景全這會非常激動，奮力將李數的手甩開，眼睛都紅了，“老大啊老大，都這時候你還想瞞我？有用嗎？啊哈？有用嗎？我全看見了！我……”

他崩潰了。

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完了完了，被死神盯上誰也躲不掉，我還年輕，我還有很多妹子沒把到，我的連鎖店也還沒上市，我還有大好的人生沒有享受，老大，我不想死啊！”

李數輕輕拍著張景全的背，柔聲道：“景全不怕，只要有我在，你就死不了，今晚，我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