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四
他回來,在拋下一切后他離開,又在被一切所拋下后回來。
我所謂的文字撕開了最后一道用于遮掩的絲絨布,從此一切都沒有可能延時。我知道他回來的目的,無非是試圖祈求原諒,好從中獲利。但是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所以我對待的方式應該會向我早上看見那個跪在門前的年輕人一樣,沒有人的存在是有意義的——這是祂所交給我們的最后一句話。
可是他已經從中獲利了,我的性命,哥的性命已經變成他手中籌碼。我甚至現在才知道一個月前蘇云停這個名字便已經變灰了。所以我便不在乎哥狠狠的將拳頭揮向他,所以媽的怒罵也無法進入失神的我的耳朵,我甚至不在乎他的逃離,他的去與留。我想要的只是最后一次的晚餐我們舉杯的歡愉,沒想到卻變成最后的晚餐都已不再是最后。
一整天都痛苦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人像枯萎的鈴蘭般靜靜地躺在床上仿佛提前死去了。沒有哀樂,沒有詩唱,沒有白色的絨菊,也沒有一抹灰暗的光,我只是在想著那個男人憑什么決定我死去的方式,決定我未來的何去何從。于是我平淡無奇的一生走到最后也不能自主,這可真是幸運——我只認為我是憎惡他的,就如同白色的絹紙上被濯染黑色而油膩的墨汁般,可是我又無能為力,他的身份中使我無法有反抗他的能力。
我癱軟在床上流著淚,想著小時候他帶我出門到城中去看金紅色和明黃色交織的琉璃,那時我多么渴望靠近它們快樂的嬉戲和玩耍,他聽到我的請求也給出了回應。又到后來我一個人聽見鄰居的小提琴聲有了嘗試的念頭,他又高興的承諾,有一天會給我比那更好的。于是隨風起興的我開始幻想,有一天在國外的石灘上看到沒有終點的海平面,但一切都不過是莊生夢中的蝴蝶,所謂夢就是開始有多真切,之后的結果就有都不實——對于賭徒來說,一切的承諾,不過是圓滑的籌碼都是值得賤賣的——但我的愿望總有人傾聽,我也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今天的一切也就是這樣,我也不忍心再繼續下去,就像我不忍心繼續彈奏哥還有媽給予我的回憶,如同回憶般。
星期四
我深知我自身靈魂的價值,正如我不知道自己生命的重量。坦白實話,從一開始對于養父的怨恨,甚至狠狠的給他一拳,到后來的坦然所有一系列的轉變,我都不好在紙上描述,到了現在深夜里的我才可以真真正正的冷靜下來,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來嘲弄于我自己。
得知自己一個月前就被養父標價賣給別人,我最初的憤怒,其實也就只能像中世紀的天主教徒燒死異教徒一樣燒死他,但是隨即我又忽然會有一種熾熱的沖動,想要去見識一下那個買家,那個可以提前一月就做好這些的人,那個可以舍棄其他一切權利,只要這四天前任何人聽起來都覺得虛無縹緲的生命的人,到底會有怎樣的退路呢——終究我的生命是緊握在我自己手中的,我的道路也成為舊時所想,假使一切終究是我來決定的。有時候我就想看看,看看自己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會如何。既使是要逆著浪潮去面對集體暴力,我想這樣的存在我也會滿意。
而我也通過這一場鬧劇我才發現那些不夠成熟甚至具有荒誕戲劇效果的部分。同時我也看到年輕的悲傷,我本想著安慰她,卻知道憤恨交加的我們不理智的我們無法給予彼此任何實質性的告慰——既然已經攫取了我的生命為什么還要附帶上她們的呢,她還記得她所喜歡的歌星的每一處細節,她還有憧憬著地心,憧憬著宇宙的思緒,她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果然,寫到底仍然不喜歡的日記這種寫體,無法套路,無法格式,只是坦誠——寫不好的請原諒。
樓下終于變得安靜或者說是死寂,母親無能為力,畢竟我們都一樣?,F在我面對的是真正的死亡。比起站著死去或跪著茍活,讓我擁有這樣的死法到底是更有景致,還是截然相反呢。這個問題值得思索,卻不值得在紙上給出回答,畢竟有些人是用一生來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