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尼亞城。

第二日的黎明姍姍來遲，在漫長的黑暗之后，陽光變得彌足珍貴。

從城墻外側望去，這座雄偉的都城似乎依舊如初，但經過城門，城市內側的一切都不堪入目。尸體的處理工作持續了一整晚，從怪異的魔族，到高大的巨人，再到慘死的將士……數量難以估計的尸山血海堆積在城墻附近。

“受害情況……挑重點講。”

皇帝亞歷山大陰沉著臉說到，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心情肯定糟到了極點。不管怎么說，被魔族直接打到家門口這種事情都是無法挽回的恥辱。

“啟稟陛下，兩條街道被完全摧毀，四條街道嚴重損壞，士兵陣亡兩百，重傷一千，市民死亡兩百，重傷五百。”

負責匯報的文管不帶絲毫感情地播報著數字，在一旁的赫利歐斯聽到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軍隊應對突入魔族的方案是將它們驅趕至城墻邊緣地區剿滅，而那附近，恰好是沒有帝都市民身份的難民聚集的地方。

不用想都知道，“兩百”這個數字是沒有把他們算進其中的，也就是說，就算國家派出救助部隊，多半也不會去管那些“無身份者”的死活。

“嗯……盡快派人處理，死者統一安葬，傷者由中央出資救助。”

“遵命。”

報告完成后，這個稍顯年輕的官員便退了下去。此時，一位老態龍鐘的官員慢吞吞地走了上來，他就像是被拷上了腳鐐一樣，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陛下……這些……”老人說著，回頭望了眼身后，其余的臣子紛紛避開他的目光，想要撇清關系，“實際上都并非問題所在——毀壞的街道只要用魔法就能快速復原，丟失的財物也不過是些身外之物，暫時無家可歸的市民可以安置在避難所……不過……”

看著大臣欲言又止的樣子，亞歷山大頓時青筋暴起，卻又不能無端發怒，只得強忍住即將破口而出的臟話，說到：“不管什么情況，如實說來，先讓我了解清楚。”

“就在方才，泰希斯家族方面傳來了消息。昨日，阿波羅尼亞受襲同時，塔羅城也遭到了襲擊。”

聽到大臣那刻意迂回的腔調，亞歷山大幾乎已經本能地預感到了事情究竟會有多么糟糕。

“受災情況呢？”

“塔羅城……”大臣慘白的老臉上已經滿是汗珠，“已經被完全破壞，恐怕，我們不得不修改菲比斯帝國的地圖了！”

皇宮的正殿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沒有一個人膽敢發出半點聲響，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良久，亞歷山大像是要將自己抽空一般的長嘆了一口氣，用沙啞的聲音說到：“夠了，今天所有官員都回去協助阿波羅尼亞的修復以及難民的安置，我需要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報。”

“遵命……”

“遵命……”

“遵命……”

文武百官一個個如釋重負般的退了下去。

“赫利歐斯……”

在赫利歐斯準備離開時，亞歷山大叫住了他。

“稍后單獨來見我。”

“遵命。”

騎士微微躬身，表情不帶絲毫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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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黎明，激烈的戰斗從開始到結束僅僅經過了不到三個小時，不過，對于直接身處其中的人們來說，那是極為漫長的三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與死神同在的三個小時。

在路西法因為女武神的威懾而離開時，赫利歐斯險些直接失去了意識。他謹記父親的教誨——“阿波羅尼亞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堅持回到了白夜城的騎士們落腳的地方，然后就陷入了長達半日的昏迷。

現在，他又一次回到了阿波羅尼亞的最高處——不過，它比昨天矮了那么十來米。

阿特拉斯天生喜歡高的地方，偶爾是因為這樣能看得更遠，但時常只是因為……高處更涼快而已。

一千年前的學者們認為越是靠近太陽的方向應該越是炎熱，還是阿特拉斯首先指出了他們的錯誤。

想著想著，赫利歐斯又望向了地面，與一片純粹的天空比起來，地上實在是要復雜太多，他的雙眼，可以清楚地看見忙著在廢墟中爭搶財物的商人們，和另一邊叫苦連天的難民們。

赫利歐斯一直相信亞歷山大是個好人，也是一位優秀的皇帝，可是即便是他，也無法改變帝都人滿為患的問題，更無法拯救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

從小追隨亞特蘭大長大的赫利歐斯自然明白，一切沒有力量為支撐的善良與正義都是枉然，所以他日復一日地錘煉自己，從未有過懈怠的想法。

然而，今天，“阿薩謝爾”會擋在他的目前，明天，又會出現“路西法”……那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路，你們永遠不知道當你跨過這座山丘時，是不是還有一座大山擋住你。

你大可以勇往直前，可人的生命總是有盡頭的，盲目的努力終究只會讓你死在未知的山腳下。驀地，一種無力又空虛的感覺抓住了他的心。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更多僅僅依靠勤奮與天賦所不能得到的力量，需要更多……能夠讓他成為別人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峰”的力量。

“圣約……嗎。”

沒有由來的，他突然回想起了圣女阿斯特萊雅的話語，她口中的“圣約”，究竟是指的什么呢？或許，有必要再去見一次她。

不過在考慮這些之前，是時候去謁見皇帝了，跟尚且虛無縹緲的力量比起來，眼前的災難才是不得不盡快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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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倚靠在寢宮花園的躺椅上，看上去格外的疲憊，歲月對他的摧殘在今天表現得淋漓盡致。

至高騎士奧菲斯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地站在老皇帝的身后，他今天難得的穿著純色的絲織禮服。

據說，在昨日的戰斗中，奧菲斯以舍身戰法在七招之內解決了火焰巨人，不過他的手臂也被嚴重燒傷——看樣子，傷勢或許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已經到了讓他不得不放棄著甲的地步。

端坐在亞歷山大身邊的，是阿格萊亞，一見到赫利歐斯，她的臉龐上立刻綻放了欣慰的笑容。她今天穿著便于活動的行裝，手中不知道為什么還提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那著實是個樸素的行李箱，至少絕對配不上皇女的身份。

值得慶幸的是，皇太子不在這里，赫利歐斯悄悄松了口氣，畢竟如果當著陛下的面跟皇太子“辯論”，那可就太過無禮了。

“有個壞消息，赫利歐斯。”亞歷山大揮手示意赫利歐斯不必行禮，“白夜城附近也遭到了襲擊，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有兩個村落被焚毀了。”

聞言，赫利歐斯直接就聯想到了在他離開白夜城前調查的那個村落。

“帝都遭到襲擊，塔羅城淪陷，這大概就是魔族向我們的示威……”說著，亞歷山大又長嘆了一口氣，他這兩天嘆息的次數已經趕上自己上半輩子的總數了，“空之王希茲，海之王利維亞桑，墮天使路西法……不得不承認，它們已經掌握了遠超我們想象的力量。”

“現在，中央已經對全國上下發出了召集軍隊的命令，阿特拉斯公也會親自帥軍南下，因此，白夜城的問題，希望能夠由你回去解決。”奧菲斯代替了亞歷山大發言，盡管身負重傷，至高騎士雄渾的聲音依舊有如洪鐘。

“另一個問題就是……”奧菲斯偏過頭，看向了阿格萊亞，兩人相視一笑——奧菲斯是無奈的苦笑，而阿格萊亞則是得逞般的微笑，“希望你能帶上皇女殿下。”

赫利歐斯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阿格萊亞，而皇女已經迫不及待地小跳著跑到了他身邊。

“這究竟是……”

“雖然沒有辦法舉行體面的儀式了……不過，既然陛下在這里，其正當性便不容置疑。”奧菲斯猛地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騎士赫利歐斯·阿特拉斯！在此封你為第一皇女阿格萊亞·許珀里翁的守護騎士！”

騎士轉頭對上皇女的眼，碧玉般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無需多言便能心領神會。一股沒由來的激動在他的心頭亂竄，又流通四肢百骸，險些讓他一口氣沒喘過來。

“六神在上，至高神為鑒。”赫利歐斯單膝跪地，莊重地宣告守護者的誓言，“向戰爭與正義的女神起誓！我，赫利歐斯·阿特拉斯將會化身堅盾，為她——阿格萊亞·許珀里翁抵御一切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