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空間內(nèi)，一名衣著樸素不施脂粉，姿容屬中游的女子，正與一個看似粉雕玉琢的古裝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女子觀察了小男孩好一會兒，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著赤玄上衣赤纁下裳，前額兩邊斜劉海兒朝向耳后，其余發(fā)絲束起以特別制作的小玉簪縛住。

圓圓的小臉蛋，一對未長開的劍眉，一雙尚不是很顯氣勢的丹鳳眼眸正靜靜看著自己，小小的鼻子，肉嘟嘟的小嘴巴抿著不說話。

女子心想：“這小娃娃長的真可愛，不知道他的父母又是什么神仙顏值，肯定特別驚為天人。”

古裝小男孩亦瞧著女子，倒不用特別仔細(xì)瞧。因為女子一身打扮簡單，一頭青絲簡單束成馬尾，臉微圓，兩彎眉下一雙柳葉眼，突顯良善，俏鼻，不點而朱的嘴唇。

淺藍色的薄外套，平素?zé)o圖案點綴，熊貓t桖，米白的休閑長褲，同衣色條紋布鞋。

古裝小男孩心里暗嘆：“這是他見過的，生理是女性，給人感覺不像女性的，女子。”

簡素女子與古裝小男孩對峙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女子開口：“咳咳，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嗎？”

古裝小男孩上眼瞼微垂，道：“沒有。”

女子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自己是被鄙視了嗎，可是自己獨自離開，也不放心小男孩，于是再問：“那你是怎么了？一個人在這，你的爸爸媽媽呢？”

古裝小男孩心內(nèi)嘆氣：“沒有。”

女子愣了一會兒，眼神慈愛，伸手試探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古裝小男孩忍無可忍，皺眉道：“汝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女子收回手，才發(fā)現(xiàn)和自己之前所在的空間不一樣。

“這是哪里？奇怪，我剛剛明明在一個胡同口的。”女子試了試能不能從這里飄出。

是的，飄出。

因為女子早已逝去，現(xiàn)在是鬼魂。

古裝小男孩道：“很好。看來汝終于意識到現(xiàn)下的狀況了。”

知道無論如何出不了這個空間，女子也不著急了，沉靜下來。

聽聞小男孩的話語，女子行至他身邊蹲下，雙手扶住他的小肩膀，平視他，眼神堅定，卻是柔聲道：“不要擔(dān)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出去的。”

“汝……”古裝小男孩微愣，她是在關(guān)心自己，明明她才是身處未知空間的那個人。

女子話雖說的輕松，心里卻是一沉：她當(dāng)鬼幾百年了，從未遇到這么詭異的空間。毫無生命之力，即使身邊的小男孩也是如此。她依舊相信他不是壞邪。

“承蒙汝之關(guān)心，不過這是吾之天地，能進，亦能出。”古裝小男孩不能理解女子的腦回路，只得直言道。

“這是你的地盤。”女子表情微訝。

說實話，她能肯定小男孩非她同類，不是鬼，看其古代裝飾打扮，所說口語汝吾亦在意料之中，倒真沒想過，這個空間是他所創(chuàng)造。

女子思索片刻，理清關(guān)鍵：“這是你的空間，我突然被卷進來，也就是說，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對嗎？”

古裝小男孩點頭，呼出一口氣，終于回到正題了。

既然不是禍?zhǔn)拢臃潘上聛恚⑿Φ溃骸澳悄阏椅矣惺裁词聠幔俊?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茶白，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古裝小男孩淡定道：“吾知道汝，茶白。幾百年前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因為綁架，為了救他，被匪徒刺中心臟搶救無效身亡。”

古裝小男孩看了沒有感情波動的茶白一眼，道：“吾是一個穿越系統(tǒng)，選中汝，進行穿越之旅，完成任務(wù)。”

茶白疑惑道：“天底下那么多優(yōu)秀的人，你怎么偏偏選中我了。”

古裝小男孩表情很微妙：“因為汝善良。”

“善良，”女子不可置信，“是說我嗎，當(dāng)一個善良的人是值得開心的事情，不過你這么說，就好像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善良似的，不太現(xiàn)實。”

女子搖了搖右手食指：“這個理由，不成立喔。”

古裝小男孩知道茶白不會相信，盡管這個是真的，不是理由不是借口，因為他收到指令的時候，亦是不信，是以表情微妙不顯真誠，難以取信女子。

但是在剛才完全瀏覽了女子的資料后，他改觀了，雖然女子很年輕就逝世了，但是生前種種良善行事，以及已故后善緣，對其后代的影響卻一直存在，尤其是完全無血緣，對此古裝小男孩也不得不感嘆神奇。

古裝小男孩沉默了一會兒，恍然發(fā)現(xiàn)沒有比善良這個更合適的說詞了，只道：“汝的答案，答應(yīng)，與否。”

茶白看著古裝小男孩不悲不喜的臉，突然笑了：“其實我挺喜歡穿越的，但是有點反感一些年代，比如戰(zhàn)亂沒有人權(quán)，當(dāng)權(quán)者為所欲為的年代，那會是一段很艱苦的歷程，哪怕我只是其中一粒塵埃。”

古裝小男孩道：“這個汝可以放心。”

茶白好奇：“那是穿越到哪個朝代？”

古裝小男孩道：“架空時代。”

茶白：“……”也算意料之中了。

古裝小男孩毫不留情打擊：“有歷史的朝代，即便有系統(tǒng)的金手指，汝定局已敗，也無力回天。”

茶白卻不生氣，也不氣餒，輕松笑道：“你還知道金手指，這種古人說今詞，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看來會是一場有趣的穿越，我答應(yīng)了。”

古裝小男孩沒有顯得特別開心，淡淡點頭：“嗯。”

茶白想了想道：“叫你系統(tǒng)，太機械了，一點都不人性化。你有人類的名字嗎？”

古裝小男孩淡淡道：“有過，但是吾忘記了。”

正合茶白心意，熱情道：“那我?guī)湍闳∫粋€名字吧，就叫紅菊好不好啊。”

“庸俗。”古裝小男孩不屑道：“汝不用拍馬屁攀關(guān)系，吾與汝是合作關(guān)系，該有的吾不會私藏。”

茶白一點被戳破的尷尬也沒有，不改笑意，她的確很開心，寂寞了幾百年，終于有伙伴了，雖然年紀(jì)小了點。

茶白道：“那我就叫你紅菊了。不要說的那么冷漠，我也是因為喜歡你才真心贊美啊。你說現(xiàn)代詞匯的樣子真可愛，要是長大的話，一定是個大帥哥呢。”

古裝小男孩道：“汝堅持的話，隨汝心意。”

系統(tǒng)有很多名字，忘與不忘無甚區(qū)別。

他有過很多宿主，茶白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而這些宿主自然都有為他取過名字，或霸氣，或優(yōu)雅，或古樸，或生僻難認(rèn)，還有取神獸的名字的，像二狗子之類的接地氣的也有。

紅菊……有人會用這個詞作為形容男子來取名字嗎。

過了一會兒，古裝小男孩，即系統(tǒng)，也就是紅菊道：“為什么要叫吾紅菊這個名字？”

茶白道：“我們現(xiàn)在是搭檔吧。”

紅菊點頭：“是。”

茶白一副本該如此的語氣：“所以啊，我叫茶白，你叫紅菊，有茶有菊，多好。”

紅菊一時還覺得有點道理：“你，真是奇怪。”

茶白道：“我就當(dāng)夸獎收下了。我們什么時間出發(fā)穿越？”

紅菊道：“隨時都能出發(fā)。”

茶白頓了頓道：“那能等我會兒，給我一點時間嗎？”

紅菊點頭，也不詢問，也不催促：“好。”

說完紅菊施術(shù)，奇異空間瞬間消失無蹤，他們則出現(xiàn)在一開始的地方。

茶白笑道：“謝謝你，紅菊。”

她擔(dān)心之前胡同口的那個孩子。那孩子與她有漫長的親緣關(guān)系，是她收養(yǎng)的孩子的第六代子孫。

紅菊說的沒錯，茶白是個奇怪的人。她固執(zhí)己見，成年偌久，因為沒遇上喜歡的人，也不愿意將就。

家中一直催促她，茶白不為所動，父親特別生氣，“你已經(jīng)適齡該結(jié)婚了。不結(jié)婚，以后你老了無所依靠，要怎么辦，我總一天會老，到那時誰來替我照顧你，你叫我怎么放心。”

茶白既是愧疚又是無奈，于是去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健康的孩子，辦理了一系列十分復(fù)雜繁瑣的程序。

還有孩子身體各項檢查，疫苗之類的，茶白都認(rèn)真仔細(xì)做好。

他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長相安靜可愛，表現(xiàn)的很是乖巧，似乎害怕茶白會不要他。

沒關(guān)系，以后有很長的時間，他們會慢慢熟悉的。

茶白心意堅決，父親知道后很無奈，隨她去了，不再管她。好在她并非家中獨女，希望弟弟妹妹能緩消父親的怒氣。

不奢求父親諒解，不過是希望他能放一些心，一直生氣對身體不好。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捧在掌心二十多年的女兒，如今卻是這樣，如何不傷心、心疼。

茶白用了三年時間，無微不至的照顧，溫柔關(guān)心精力，讓小男孩與自己熟悉，因為熟悉，親情培養(yǎng)出來了，所以孩子開始調(diào)皮鬧騰了。

養(yǎng)兒方知父母辛苦，茶白深切體會到了。對父親的愧疚也更深了，時常打電話回去，雖然一開始很生氣不接，到后來慢慢說幾句話，修復(fù)幾年的親情。也算不錯了。

可惜，好景不長。

一日孩子幼兒園園長打來電話，語氣驚慌恐懼，說有兩個孩子被綁匪持刀綁架了。

當(dāng)時茶白腦子空白了一瞬間，園長說一個孩子就是她家的。來不及思考，她當(dāng)即趕往幼兒園。

茶白盡管盡量讓自己冷靜理智下來，但看見孩子見到她就撕心裂肺哭救就防線崩潰，綁匪很不理智，持刀對著人群比劃毫無章法，他懷中抱著兩個娃娃皆處于危險中。

警察趕到與之交涉，綁匪語詞錯亂，大概表達了自己的孩子也是這幼兒園的，卻一直被人欺負(fù)，回家也不說，老師也不管，于是怒急之下持刀進入幼兒園。

茶白也是盡量不刺激綁匪，叫他把孩子放下，鎮(zhèn)靜的家長耐心勸說，表示理解他。

本來事情已然緩下來，突然一個女人趕來尖銳叫道：“你干什么！……快把我的孩子放下！……我要把你送進監(jiān)獄！……警察你們還愣著干什么……”

后面的茶白不知道了，當(dāng)看見綁匪受到聲音刺激本來緊繃的神經(jīng)，喊著“別過來，你們別過來”把刀子朝向懷中孩子的時候，她就什么也聽不到了，只憑本能迅速朝綁匪奪刀撞開綁匪——

“pu！”刀子入體，人群瞬間安靜，茶白倒地，欲察看孩子如何，只感胸口劇痛，似有液體流出，意識開始模糊，一手朝向孩子，終究無力垂落……

人群似乎有人在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后來茶白一切都不知曉了。

直到過了很多年后，那個孩子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結(jié)婚，已經(jīng)年老，茶白才逐漸清醒，以魂魄的方式。

茶白看到一個老人，正對著她的牌位她年輕時候的框像燒香祭拜。

茶白看到牌前的香爐中，有許許多多香火后殘留的小木棍，已經(jīng)快滿了。

隨后一個個年輕人，或抱著孩子燃香祭拜，眼中有不解的，有司空見慣的，但這些人的臉上都掛著虔誠。

一段時間后，他們相繼離開了，只余下老人，在蒲團上，他已經(jīng)年老不能久站。

茶白想了想，還是沒能記起他是誰，直到老人絮絮叨叨仿若講述自己的一生。

原來這個老人就是多年前的養(yǎng)子，自己身亡后，一位自稱是茶白朋友的男子，到茶白父親處，表明要接手茶白的養(yǎng)育小男孩的意思。

父親拒絕了，他知道這人的確是茶白小時候的玩伴，后來偶有聯(lián)系，聽說做了大生意去了外地。

本以為女兒一直不肯嫁人是因為在等他，但后來聽說他結(jié)婚了，還有了小孩，父親就打消了這個認(rèn)知。

自己養(yǎng)的女兒自己知道，絕不會對有婦之夫有想法。茶白的葬禮他都來過，此番說要交接領(lǐng)養(yǎng)，父親很詫異，但是不能認(rèn)同。

男子有自己的孩子，怎么還會養(yǎng)別人的孩子，是小時候玩伴的也說不過去，而且這孩子情況特殊。

男子也不強求，后來拜訪幾次，說明自己不會虧待這個孩子，甚至愿簽下協(xié)議，而且表示由男子扶養(yǎng)，這個孩子能得到更多的資源和機會，長大成為有用的人……

聽到這，茶白驚訝了，隱約想起這個玩伴，感嘆，“他不像這么熱心的人。有錢人果然任性，不過對于這孩子，卻是好事。看今天這情況，他的確做到承諾了。真得好好感謝他。”

茶白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現(xiàn)在他年紀(jì)也大了，我還是不去嚇人類。”

茶白雙手合十：“這樣感謝一下好了。”

接著老人繼續(xù)回憶——

父親讓他三天后再來，思索很久，開解了孩子許久，同意了。男子簽了協(xié)議，蓋章永久有效，保留在父親手里。

男子不負(fù)承諾，后十年父親見證成果，就把協(xié)議燒了。

男孩不肯改和茶白領(lǐng)養(yǎng)定下的姓氏，男子亦似乎沒有要改的意思。雙方很滿意，再后來，男孩長大了，對父親和男子，同樣孝義。

男孩成家立業(yè)，成為了偉大的人，之后的子孫后代，都為茶白供奉香火，每逢節(jié)必不錯過，無一缺少。

老人聲音蒼老緩慢，卻吐字清晰，似乎在對逝去的報告她不在的時光，所發(fā)生的一切。

茶白想去擦眼淚，發(fā)現(xiàn)沒有，也是，都成鬼了，怎么會有眼淚呢。

當(dāng)初意識彌留之際，知道男孩沒事，慶幸自己不是獨女，擔(dān)憂父親。

現(xiàn)在知道大家過的好，已經(jīng)很知足了。

一段時間后，老人壽終正寢了，帶著微笑離開的。茶白下意識來到花店，卻發(fā)現(xiàn)她買不了花，只能到墓地鞠躬算是敬點心意。

對于孩子的世代子孫香火供奉，茶白不覺得自己應(yīng)該理所當(dāng)然接受。她只是不愿意將就婚姻，不使自己膝下無依才收養(yǎng)了這個孩子。

為了不使挾恩求報，不使得到幫助而心安理得，她循循善誘，以身作則，讓自己和孩子遠離這兩種類型的發(fā)展趨勢。

可惜沒能堅持到結(jié)局，而且最后扶養(yǎng)男孩成人的是另一個男子，茶白覺得受之有愧。幸而男孩被撫育的很好，心性沒有長歪，恪守孝禮，吾心甚慰。

蘇醒了多年之后，茶白沒有看到過其他的鬼魂，感情隨著時間的充斥漸漸淡薄，守著一個又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再老去，新的生命出生……

牌位前的祭祀香爐換了一個又一個，凡人的生離死別替換，未曾使之間斷，而茶白亦未見魂魄有消散之異。

她大概明白了自己因何醒轉(zhuǎn)，因何成為有感知的鬼魂。

漫長的歲月，茶白習(xí)慣了守護他們，這天看到一個孩子被另一群孩子堵到了胡同口，便跟了上去。

隨著香火的供奉強盛，茶白發(fā)現(xiàn)她的魂體凝實了，而且有些許影響人類的生活的能力。

她未急著插手，這些孩子的光芒純粹，興許是誤會，正觀戰(zhàn)，突然就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遇見了古裝小男孩，紅菊。

于是現(xiàn)在剩下的一點時間當(dāng)然是繼續(xù)之前的旁觀了，胡同口一群小孩圍住一個孩子，他們中有一個領(lǐng)頭的對被圍住的孩子說了些話。

聽了之后，茶白哭笑不得。原來是因為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好在領(lǐng)頭孩子只是嚇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