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21年，唐開元九年，正月十四日至正月十六日，放夜。燈明如晝，車馬塞路。

――上元節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郁郁看到朱雀大街上燈明如晝，車馬塞路，火樹銀花交相輝映，不禁想到前幾日讀到蘇味道的這首詩。

“以前只是在冥書上看到凡人描寫的上元佳節如何如何好，我本不信，如今看來真真是熱鬧不凡?。　庇粲艮D身看著身后的黑無常說道。

只見黑無常情緒低落，低頭不語，絲毫沒有被周圍的熱鬧景象所吸引，也沒有聽到郁郁在說什么，只顧著想自己的心事。

郁郁見狀，停下腳步，故意站到黑無常的正前方，背對著他，就等著他撞上來。

“哎呦！”黑無常果真沒有看到郁郁，腦袋直直地撞在郁郁的肩胛骨上，生疼生疼的。

郁郁憋著笑，假裝不知道，轉過身來看著黑無常，玩笑道：“這位公子，你撞到我了！”

黑無常沒有興致與郁郁玩笑，沒有理他，而是繞開他又繼續往前走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上元佳節，如此熱鬧的時候，你不去湊熱鬧？這可不像你?！庇粲糇飞先ィ春跓o常臉色不太好。

“郁郁，你說，我是不是很丑啊？”黑無常忽然抬頭，非常認真的看著郁郁。

郁郁從沒見過黑無常像此刻這般認真，于是，他非常誠懇地看著黑無常的眼睛說：“黑子，你不丑，你……很……俊俏……嗯！對！俊俏！”

郁郁對自己說出來的形容詞很是滿意，不自覺的又多說了幾遍。

“那，為什么小月不喜歡？”黑無常突然變得很沮喪，很委屈。

“??？為何這么說？”郁郁有些不解。

“今晨起，我便去找小月，想邀她今夜一起出來玩，可是……她無情的拒絕了我！”黑無常說著便哽咽起來，大概是被拒絕的很慘吧！

“哦？！你是怎么說的？她又是如何拒絕你的呢？”

“你不是說過追女孩子的方法最管用的就是，找一個讓她無法拒絕的理由單獨跟我在一起嗎？”

“嗯，我是這樣說過?！庇粲酎c點頭。

“然后我就跟她說‘小月，聽說今晚朱雀大街上賣燈的特別多，我看你這酒樓有些暗，不如我們一起去買些燈回來吧！’”黑無常非常懇切地說。

“哈哈哈！那小月如何回答？”郁郁驚訝于黑無常如此天真可愛。

“她沒有說話，給了我一個白眼，就走了。郁郁，若不是我長的太丑了，她怎么會不愿用正眼瞧我一下呢？”

“哈哈哈！黑子，你怎么如此可愛！哈哈哈！”郁郁早就笑得直不起身了。

“郁郁……”黑無常緊皺眉頭，不明所以，他低頭看著這個原本比自己還要高的男人，笑得縮成一團，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

…………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郁郁忽然聽到一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從他耳邊飄過，他緩緩站起身，微閉著雙眼，仔細去聽。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晰晰。君子至止，鸞聲噦噦?！?

周圍人潮涌動，熙熙攘攘，怎么就單單聽到這個小女孩的聲音，竟還如此清晰。

黑無常疑惑的看著他，問他怎么了，他不語，只是皺著眉頭，向四處尋找著。

“夜如何其？夜鄉晨，庭燎百輝。君子至止，言觀其游?！?

“庭燎！是《詩經》庭燎篇！”郁郁迅速反應過來，環顧四周。

四周燈燭華麗，百戲陳設，士女爭妍，粉黛相染，車馬駢闐，燈影相連數十里，卻不見一處燃燈的地方。

“不對！”

他又屏氣凝神，集中精神去聽，只聽得那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爹爹，您看，這些燈真好看呀！”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白鷺轉花’，這個是‘黃龍吐水’，這是‘金鳧’‘銀燕’‘浮光洞’！”

郁郁猛地睜開眼睛，向東北方向看去，那邊有一排排各式各樣的花燈。郁郁迅速撥開人群，往那個方向跑去，只留下黑無常一人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小女孩在郁郁腦子里的聲音越來越近，當郁郁走到一個繪有嫦娥奔月圖的花燈下時，他停住了。因為他聽不到小女孩的聲音了，他四處張望，試圖尋找。

“爹爹，這是什么燈呀？綰綰不知道?！?

郁郁聽到那個聲音在自己身后響起，他猛地轉身，看到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姑娘被一個中年男人抱著，在賞燈。

她頭上梳有雙垂髻，髻上簪有青色小花，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著，很是水靈。那雙眼睛郁郁記得，不久之前還曾見過。

“這是影燈。”郁郁微笑道。

“哦！什么是影燈呀？”江綰綰歪著小腦袋天真可愛極了。

“上面繪有人物，花卉，四時景致并且可以旋轉的彩燈，便是影燈了。影燈巧麗，尤妙天下?！?

江綰綰聽得入了迷，一直盯著郁郁看。

江綰綰的父親覺著不好意思，對著郁郁微微一笑，便要抱著江綰綰離開。

郁郁有些話要說，但不知如何開口。他欲伸手阻攔，忽然意識到，即使他說了實情，別人也未必會信。

“倒不如先弄清楚這江綰綰家住何處，再尋機施法恢復她冥域和前世的記憶?！?

郁郁自言自語，伸手拿出藏在衣袖里的黑珠子，對著它說道：“你還真是有用啊！”

…………

黑無常大喘著氣跑來。

“我說郁郁，你怎么什么都不說就跑了！我剛在人群里找了你好半天，原來你在這里。”

黑無常看看周圍的花燈，又看看郁郁略帶微笑的臉，“所以，你是在這里賞燈？”

郁郁開心地說：“哈哈，對啊，賞燈！”

“是不錯！”黑無常抬頭欣賞著架子上的花燈，忽然說：“哎！郁郁，我發現一件事，特別好玩?！?

“什么？”

“在這長安城逛燈會不用走路！”

“哦？為何？”郁郁心想這黑無常是又犯糊涂了吧，怎么會不用走路。

只見黑無常指指人群，郁郁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人潮涌動，人們幾乎是雙腳懸空而走的。

郁郁頓時哈哈大笑，黑無常也跟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