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玉冷冷望著里正道：“熱血祭天。你自己割開手腕血脈讓熱血流出。至親不醒，熱血不止；至親蘇醒，熱血方可止。怎么樣，敢么？”
里正聽完一臉青白，腕中熱血，噴涌如泉，一時半刻便能要人命，萬一今天這會兒神打盹了或者串門了呢，那他豈不是就真死了……
“敢不敢！”林晗玉吼了聲。
“敢！”不知道是不是被林晗玉那一吼，里正突然血性了起來，大聲一應。
他轉身從旁邊桌上針線簍里拿起一把小刀，牙一咬、眼睛一閉往左手手腕上割下去。
頓時，一股鮮血如噴泉般噴出，啪啪啪就流了一地。那里正痛得直皺眉，也不敢看自己的傷口，只望著窗外祈禱著天神千萬別走神了。
林晗玉心里的憤憎隨著那熱血流出而漸漸消散，她望向床上的王老太，只見她眼皮抖動，一顆淚水從她干枯的眼角流出。
她輕輕一嘆，到底還是血脈相連的母子。
其實，讓里正割腕放血既是她想出來懲罰里正的辦法，也是最直接能喚醒王老太的辦法。剩下的就看王老太自己愿不愿原諒這個不孝的兒子了。林晗玉雖然還沒做過母親，但此時卻能理解王老太的心思，兒子為了一己之私就要殺了自己，這怕是天底下所有母親都覺得是最悲哀的事。哀莫大過于心死，王老太不是沒醒，是醒了，但寧可真正一死也不愿再面對這樣的兒子。
想王老太醒，就要先解開這個心結。
里正手腕的血還在噴涌，臉色開始蒼白。他緊張地盯著床上的母親，若是再不醒，難道他要賠上一條命么？也許這就是天神對他的懲罰，他不孝害母，所以，天神要他拿命來償。罷了罷了，都是自己不孝在先，死了也是活該。里正心灰意冷，雙腿失控而跪倒。
“兒啊！”
終于，王老太張嘴大叫了一聲，嚇得里正手里的小刀啪地掉地。
“娘，您醒啦！”里正欣喜，捂著手腕傷口奔向了床頭。
“兒啊，你……怎么這么傻啊，哪能用刀割自己啊。”王老太老淚縱橫。
“娘？”里正猛地抬頭看著王老太，小心地問，“您……您什么時候醒的？”
“剛剛，剛剛……”王老太心疼地扯過床過平時包頭的粗布去纏里正流血的手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么可輕易損之啊。”
里正心下一松，自己接過布用另一只手來纏，“沒事沒事，才指長的傷口，沒幾天就好了。能感動天神，讓娘醒過來了就好。”
里正要扶著王老太慢慢坐起來。可是自己一只手殘了，另一只傷了，都使不上勁兒，反倒是王老太自己雙手撐著床面順暢地坐了起來。
“娘，您這手有力氣了。”里正驚喜而道。
王老太也愣了，伸出雙手在眼前看了又看，疑惑地道：”睡了一覺，怎么手的感覺不一樣了？“
”娘，您說話也利索了，嘴角……嘴角也不歪了！“里正進一步發現。
王老太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甚至拍打了兩下，發現原來那種麻木感消失了，代替的是兩邊一樣的疼痛感。
”一定是玉兒，是玉兒治好了您啊。“里正抱著王老太雙臂，”娘，您今天往后要長命百歲啦。“
他還記得剛才林晗玉說過的，過了這一劫就長命百歲的話。
”長命百歲就不奢望了，手腳麻利了就好，就好。“王老太低喃，”這下，我再也不是一個只會等吃的廢人了。“
里正和王老太都望向一邊靜靜站著的林晗玉。
王老太朝林晗玉伸出了手，“玉兒，過來。”
林晗玉走近。
“太奶奶得謝你啊。”
林晗玉裂嘴一笑，“是要謝，您病好了我可是要向里正老叔收報酬的。”
“你知道我指的不止這個。”王老太目光流動。
“嗯，一切反正都過去了。您放心，是里正老叔熱血祭天最終感動了天神，天神降恩喚醒了太奶奶您的。”
里正聽著她們的話有些聽不太懂，不過不管怎么樣，娘醒了，一切都雨過天晴了。
*
屋頂上，將這一切收入眼底的兩人揚起了嘴角。
“真是便宜了這里正，要是我可沒晗玉這么善良，那刀就該讓他從胸口插下去。”曾明羽扁了扁嘴，又望了眼唐木，意有所指地道，“還是蕭莊主看人準啊，就知道晗玉自己能應付。”當擠兌成了習慣，曾明羽發現停都停不下來啊。
“你的意思是我看人不準？”唐木冷冷地聲音從曾明羽頭頂傳來。
”沒有啊，我有這樣說過么？“曾明羽一個鯉魚打挺從屋瓦上躍起來，如此大的動作居然沒發出一點聲響，“沒有，絕對沒有，我哪敢說少主啊，少主是擔心晗玉而已……”他拉長了尾音。
“你小子，現在是越來越欠打了，皮癢了是吧。”唐木黑臉。
曾明羽嘿嘿笑了兩聲，他現在知道了，鐵面無情公子木不過是戰場上兇猛，離開了撕殺的戰場，他一樣也是個少年罷了。
他才不怕他了。
再說，唐木一只腿還綁著夾板呢，這時候動手，打不過，他還跑不過他？他要真跑了，唐木拖著條傷腿可得在這屋頂上呆上一個月。
嘿嘿，曾明羽突然有點自得，唐木需要他。
唐木低頭透過亮瓦又望了眼屋里面的那個丑姑娘，然后把手搭在曾明羽肩上，“走吧，蕭大哥的船在河頭等了許久了。回去榮國還有好多正經事要做呢，到時可沒這么閑情逸致了。”
曾明羽聽到臉色一正，是啊，回去榮國怕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他扶緊了唐木，施展開輕功，兩人便像燕子一般離開了屋頂，朝遠處掠去。
*
屋外的眾人聽得屋內一會兒哭哭啼啼，一會兒叫叫嚷嚷，隔著門墻聽不清具體內容，想進去又不能，只能干站在屋外急得團團轉。一會兒，聲音又沒有了，眾人皆朝大門望去。
門開了，林晗玉率先走了出來。里正扶著王老太也慢慢地走出了屋。
“老嬸子，您沒事啦！”眾人驚訝。剛才不是還說只剩下一口氣了，現在就行動自如？難道真有神仙保佑？
“太好了，你們看，老嬸子的嘴角也不歪了。”有人注意到王老太笑起來兩邊嘴角是一起揚的。
“原來真是天神賜晗玉神術救人呢。”
“太好了，這是天神佑我們林家村，天神保佑啊。”
“翠花家的晗玉還真是天神賜的呢，跟天神能說上話。”
“就是就是，翠花有福氣，咱們林家村有福氣啊。”
……
里正等三人都不需要開口，村民們已經自行腦補，又是驚呼又是對著四方一番亂拜，完畢，又紛紛朝里正和王老太道喜，又沖著李翠花表達了下羨慕妒忌之意，然后樂呵呵地自行散去。
二虎爹見了這場面也愣了，不管是里正還是林晗玉都沒再追究誰對誰錯了，那究竟這事怎么個算法？但怎么算都輪不上他這個局外人操心，族長還等著他回話呢，他也趕緊走了，反正到時照實說就是了。
剩下的李翠花、王桂香等人還憤憤地拿眼睛瞅著里正，里正自知理虧，不敢說話，只是賠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看到里正只是笑著，李翠花心里有氣，卻也發作不起來，上前拉著林晗玉就要走。“玉兒，走，我們回家去。現在，某些人總不敢再抓著你去見族長見官了吧。”
“等一下！”里正出口叫住。
“你還想怎么樣？”李翠花回頭，怒目以向，“你娘不是已經好了么？咱們玉兒也清白了，為什么不能走？”
“不是，那個……”里正臉上一訕，討好地賠笑，“翠花侄媳婦，你聽我說，我剛才不是答應晗玉醫好了我娘，條件任她提的么，這……不是還沒給報酬嘛。”
“對，玉兒，你自己說，想要什么，田、羊還是牛？”王老太笑著問，眼神卻忍不住有些閃爍，萬一要了她家那幾塊好水田，那她還不如不活過來呢。
林晗玉微微一笑，她正等著呢。“里正老叔真心給，我可就直說了，別的我都不要，只要你家最高的那塊田。”
“那塊？就那塊？”里正心里一喜，雖然嘴上說是讓林晗玉選，但選上哪塊靠河的水田他都心疼，牛羊就更別說了，拿走他任何一只羊一頭牛就等于在割他的肉。但最高的那塊么，雞肋而已。那塊田位置高，不能直接引河水灌溉，就算請人挑水灌溉，產量也不高，能拿來做晗玉這個人情，最好不過了。
“對，就那塊就夠了。”林晗玉點頭肯定。
“好，我馬上拿田契給你。”
里正生怕林晗玉后悔，把身子一轉就立即回屋，將田契翻了出來親自送到林晗玉手里。
“不后悔吧？”林晗玉把田契拿在手里，又問了一次。
“絕不后悔。”里正心里竊笑，你別后悔就好了。
*
李翠花牽著林晗玉往家走。現在已經接近正午了，太陽火辣辣地，李翠花用自己的身體為林晗玉擋住了大半邊日頭。太陽越來越往頭頂正上方爬，最后，李翠花的身體也擋不住了。
林晗玉剛覺得有點曬，突然又來了一片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