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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幽谷有情天(2)

一碗水“咣蕩”打翻在地,男子目瞪口呆地望著我,鋪上的女子輕哼了一聲。

我丟下他,撲到床前,“韓蕊,你怎么會在這里?”韓蕊的臉蛋像燒紅的火炭一般,凌亂的發絲貼在雙頰,半遮著淺淺發白的淚痕,長睫輕顫,似欲醒來。

采藥人不知哪來的氣力,沖過來一把將我推開,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姑娘病著呢,你……你干什么?”韓蕊睜開眼睛,疲憊的神色里露出欣慰,輕聲道:“大叔,您回來了?”采藥人點點頭,和藹地笑道:“丫頭,我給你弄了些草藥熬上了,吃了就能退燒啦。”

韓蕊眼波微轉,停到我身上,表情在那瞬間凝固了,使勁睜了睜眼睛,目光卻直直的不動,緩緩抬起一只手到半空,嘴角浮起奇怪的笑容,“岳……哥哥,我死了嗎?”

我伸出手去,握住她浮在半空的手,滾燙的,急道:“當然沒有,你好著呢,發生了什么事?伯伯、伯母……”韓蕊觸到我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攥到救命稻草,狠命地一握,打斷了我的話,“岳哥哥,你掐掐我。”

她白皙的手指在我掌中顯得弱小而無助,不由人涌起憐惜之情。我輕輕用力壓壓她的指肚,微笑道:“亂想什么,我們都好好的呀!”

她咧咧嘴,露出碎玉一般的小白牙,笑得有點傻乎乎的。突然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指著我大叫道:“岳哥哥,我到底找著你了啊!”

從韓蕊興奮地斷斷續續的言語中,我大約知道她在林子里病倒了,被這個采藥大叔所救。但是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呢,她卻在我困惑的眼神里抿了嘴不作聲。我為剛才的莽撞向采藥人道歉,采藥人倒是寬厚地搖搖頭,端了剛調好的湯藥,對韓蕊說:“丫頭,趁熱把藥喝了。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就好了。”韓蕊歪頭一笑,“岳哥哥,你用勺子喂我喝。”

這么苦的藥,用勺子一點一點地喝?韓蕊的眼睛里亮光閃閃,輕聲道:“你一點一點地喂我喝,我一點一點地告訴你。”她的神情里,已有一層在苦澀里回味的憂傷。

我把吹涼的湯藥送進她因發燒而干裂的紅唇,聽著她徐徐的回憶:

“戰事有好幾天了,爹爹那邊傳來的消息令人欣慰,我們韓家水軍已經擊退了金人數次渡河的進攻。那天早晨,我聽說周擁押隨軍去前線運送糧草了,就去看岳伯娘。伯娘見了我,忙忙地要問你的消息,唉,我是和她一樣的著急啊,但是……我只好安慰她說,沒見金人從魚梁過來,必然是無事。”

“我還記得,那天的天空陰沉沉的,我心里猛然有點七上八下,離了伯娘,我決定去我娘的營帳再去探聽有沒有新的消息。就在我將近我娘營帳外,突然看到有個軍士急匆匆從帳里出來,他神色嚴峻,幾乎撞到我身上卻看都沒看我就三步并做兩步走了。”

“我有些疑惑,而娘看到我,仿佛吃了一驚,根本來不及藏起滿臉的慌張,‘娘,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娘伸出手,手指冰涼,全是冷汗,‘蕊兒,你去看過岳伯娘嗎?’我點點頭,娘艱難地深吸一口氣,‘蕊兒,這件事,無論如何要瞞著岳伯娘……魚梁山發生了山崩,張憲將軍帶隊伍撤出來了,金人全被埋在山口了。’我愣愣地聽著,這樣喜悅的事情,為什么娘用痛苦的口氣在說?”

“娘下面說出的話,卻把我嚇呆了,她說,‘可是……可是你岳家哥哥……沒出來。’我看著娘的嘴巴在動,娘怎么那么可怕,‘不可能’,我堅決地說。娘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又重復了一遍不要告訴岳伯娘。我點點頭,真奇怪啊……我當時還能走路。”

韓蕊說到這里,閉了閉眼睛,“岳哥哥,這藥好苦啊!”

我的心像慢慢沉陷的土地,終于被巖石托住了一般,天啊,我可憐的娘親,但愿她還不知道。我把藥碗送到韓蕊嘴邊,柔聲道:“一口氣全喝了就不再苦了。”韓蕊倔倔地搖搖頭,“才不呢,這輩子好容易等到岳哥哥伺候我。”

我不由笑道:“那你聽這消息,有沒有替我掉眼淚啊?”韓蕊盯了我一眼,“哼,你這人沒良心,答應我好好的回來,結果又做不到,對這種沒良心的人,我才不替他哭呢!”她兩頰暈紅,小鼻子翹翹的,上面一層細細的汗珠,說話又羞又氣的模樣,竟讓我看的呆了。

她張開紅唇,把湯匙含進嘴里,我木木地問:“那,后來呢?”

“后來,”韓蕊嘆了口氣,“我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對自己說不可能,雪兒是世上最機靈的馬,岳哥哥是世上最機靈的人,怎么可能會死呢。我不信,我想也許過幾天就有消息說你回來了。可是等啊等啊,終于有一天,發生了一件驚人的事,雪兒真的回來了!”

“那是一個黃昏,一個軍士在夏河岸邊發現了渾身污泥精疲力竭的它,把它牽回了大營,雪兒紅鬃似火、四蹄如雪,很多人都認出了是你贏官人的坐騎。很多原抱著希望的人都絕望了,因為誰都知道,贏官人和踏雪從來沒有分開過!”

“我娘一如既往對后營封鎖消息,可是雪兒半臥在地上,不吃不喝,娘著急之下想到了我,我聽說了這件事,發瘋一般沖進馬棚,真的是踏雪!它疲憊得不成樣子,身體衰弱地幾乎站不起來,我幫它洗過澡,我的雪兒,那時候多么干凈多么強壯啊!”

“我抱著它絕望地哭了,我問它:‘雪兒,你為什么沒有和岳哥哥在一起呢?’雪兒無力地把頭靠在我懷里,我的眼淚滴在它長長的睫毛上,它一動不動。”

“天黑了,昏暗的燈光下,我用刷子一點一點為雪兒洗干凈身子,它很乖,我喂它吃草料,它卻不肯吃,我說:‘雪兒,你為什么不吃呢,是不是因為岳哥哥他不在了?可是岳哥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雪兒只有你知道啊,你告訴我好不好?’”

“雪兒不吃,我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說,我說岳哥哥怎么丟下我們不管呢,這么多天,我一直沒有夢見他,他好狠的心腸,我也不知道說了多久,昏昏沉沉地趴在雪兒背上睡著了。在這個夢里,我夢見很陡峭的山崖,籠罩在迷霧里,我聽見山上有聲音叫我,很像岳哥哥你的聲音啊!”

“我驚醒過來,發現夜已經很深了,雪兒竟然在很乖很乖很拼命地吃草料,我詫異極了,雪兒吃夠了,又到槽里喝了一些水,它真是一匹神駒,雖然還很瘦,可是補充了營養,居然已經能筋骨堅強地站起來了。我覺得呼吸變得急促了,我想雪兒一定想干點什么,果然,它垂下頭拱我的手,示意我解開韁繩。”

“我像一個游魂,跟著雪兒出了大門,雪兒先是慢慢地走,而后便開始小跑起來,啊,它竟是往魚梁方向去呢,我忽然明白了,是不是雪兒有預感,它知道岳哥哥在哪里?我想起我的夢,它好象越來越真實,我相信雪兒,可以帶我到岳哥哥身邊……”

韓蕊的情緒說著激動起來,忍不住嗆咳,我急忙輕輕拍拍她的后背,哄她道:“咱不說了,快躺下歇著。”她順勢把頭靠在我臂彎里,任由我把她送回被窩,她整個人都松弛下來,帶著滿足的神情嘆息道:“蒼天不負我,到底遇到你了。”

看著她合上眼簾沉沉睡去微笑的面龐,我的心里掩不住焦急,岳家的兒子戰死,韓家的女兒失蹤,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事,爹爹還會接娘親回來嗎?思量至此,我恨不能立刻飛出這深山老林。

韓蕊畢竟年輕,加上長年練武體質遠勝普通女子,所以不過一兩天,幾副藥下去活潑潑的精神便有了。我的腿傷也好了七成,雖然還不能奔跑如飛,但走路不成問題。

采藥人盡可能詳細地幫我畫了一張出山的路線圖,我心里有了點底。依我的心情,一個時辰也挨不得了,但顧念韓蕊的身體,卻不好說。

這天一早,我才朦朧地睜開眼睛,便感覺到門外的動靜,推門一看,韓蕊早不知何時起來了,自己收拾得利落,腰間的佩劍紅穗飄飄,而且把踏雪的馬鞍、轡頭之類也武裝好了,正和采藥人說笑著把腌辣椒、風山雞肉等包裹好,見了我仰頭脆聲道:“岳哥哥早,我和大叔說了,我們一會兒就出發吧,你瞧,大叔送我們些好吃的呢。”

我早盼著這句話,望望韓蕊臉色還有點蒼白,便問道:“你身體要不要緊?”韓蕊笑笑:“走走路,發些汗好得更快,再不然,走不動時你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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