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在姜曦床上的那一刻

蘇璃都覺得自己在做著什么離譜的怪夢

她怎么就跟姜曦睡在一張床上了？

蘇璃從來不知道，姜曦這家伙居然可以有這么多話

想起前世陰郁絕望的姜璃，一時間很難和眼前這個女孩兒聯系在一起

聽著她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全是從仆人那里打聽出來的蘇璃的兒時糗事，什么小時候趁著教書先生睡覺在人臉上畫的烏龜，什么扮成小廝偷偷溜出去英雄救美

蘇璃是在姜曦這些碎碎念中沉沉睡去的

“我有妹妹了。”

這是蘇璃依稀記得的姜曦最后一句話

托姜曦的福，自重生以來，這是她睡得最沉的一次。

……

蘇璃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晌午，才悠悠轉醒，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房間里淡淡的墨香混著梅香味道，角落里成堆的書稿畫卷整齊碼放著，

是姜曦的房間

回想到昨晚被姜曦硬生生拉到房里，兩人同榻而眠，蘇璃只覺得這世界很玄幻

從前世到現在，她從沒有特別親近的姐妹朋友，準確的說，是她不愿與人親近，不知為何？她總把人把事想的那么壞，那么復雜，而事實上呢？

從來是庸人自擾之

蘇璃無暇細想，整理好思緒，穿戴好后出了院門，隱隱便聽著遠處悠悠傳來的琴音以及長劍破空的金鳴之音，遁著聲音走過去，行至一小徑，前方便傳來陣陣梅香，再往前走，聲音更近

蘇璃便見眼前這一幕

梅花紛落，樹下一青衫美人奏一曲將軍令，另有一女將，聞音起舞，長劍破空，瀟灑自如

實是風雅至極

一曲畢，劍勢收，正是姜曦，蘇珂，二人轉頭見來人是蘇璃，便攜手過來

“剛聽見曦兒的琴音，只覺如萬軍壓境，氣勢非凡，來了興致，便舞了一曲，阿璃見笑了。”

蘇珂撓著頭笑道，說著是見笑，眉宇間卻盡是傲氣，顯然是知道自己舞得很好，就等著蘇璃夸她

蘇璃促狹的撇了她一眼，笑道：“你這故作謙虛的樣子，實在討打，”

“你這家伙”

蘇珂杏眼微瞪，笑著便要上前來打

“不過，琴音恢宏，劍舞瀟灑，相得益彰，的確不錯。”

蘇璃沒等她發難，便趕忙找補回來，說著做了個告饒的手勢

“古人說，聽琴音，知其人，這將軍令描述的乃是將軍整裝升帳，萬軍出征的場景，曦姐姐這樣的名門閨秀會彈將軍令的實是少見，而能將這曲子彈得如此氣勢恢宏，更是罕見。”

蘇璃轉頭看著姜曦，由衷贊嘆，她是懂琴藝之人，便更知這琴音中的傲然風骨。

姜曦有些澀然道

“我常聽母親提起蘇家軍的事，我雖養在京華，卻也從不敢忘記自己身上的蘇家血脈，更不敢忘記與荒族的血海深仇，只恨我身為女兒身，又不像表姐，我身子不好，在武學上也沒什么天賦造詣，便只有借著這琴音表表心境。”

蘇珂聞言，眼中一熱，上前一步錮住姜曦的雙肩，嘆道

“快哉！實在是他鄉遇知己，曦表妹小小的年紀便有此心，不愧為蘇家人！”

蘇璃只覺心中隱隱升起一股羞愧之情，她前世從未聽過姜曦彈琴，更沒有這樣平心靜氣的交談過，若是前世聽了，了解了，是否姐妹間就不會有這么多誤解隔閡？

不過現在已無暇顧細想這些，蘇璃嘆了口氣，道

“曦姐姐，實不相瞞，我此行是有事要想和姨母商議，”

……

堂前

蘇璃將沿路的情況，以及即將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

“你是說不久之后這里會發生民亂，還會傷及我們的性命？”

姜曦詫異的看著蘇璃，蘇珂也很驚訝，不過聯想到蘇璃之前所為種種，才有些恍然大悟。

蘇秀卻冷笑一聲又道：“就算是朝廷大部分兵力去往北荒，也還有皇城守衛司兩萬精兵在呢，各世家尚且還圈養著府兵，民亂？這些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人？”

言語刻薄，眼神卻陡然閃過一絲沉痛

“母親。”姜曦微皺著眉扯了扯蘇秀的衣角

“姨母，我從定安城一路行來，路遇流民匪患不計其數，大多是直奔都城而來，浩浩蕩蕩已成氣候，姨母只需派人出城，四下打探，便知我所言非虛，若只是普通流民，自然是不足為患，可要是有人將他們組織了起來呢？一個亡命之徒，或許不可怕，若是數千，數萬，甚至數十萬呢？這些圈養在都城的府兵，皇城守衛軍，大多怕是這輩子連血都沒見，面對這些亡命之徒，他們又能抵抗得了幾時？”

蘇秀柳眉微皺，看模樣，想是將蘇璃的話聽進去了幾分

“何況，姨母，咱們的先祖蘇云，便是帶領著這些飽飯都吃不上的流民，趕走了荒族，創下如今這大陸數百年的和平，

自古以來，民眾的力量都是絕不可忽視的。

蘇秀沉默片刻，卻似乎是并未察覺事情有多危急似的，仍是有些懶散的側臥在貴妃椅上

手中把玩著那把匕首，正是蘇遠托蘇珂帶過來的那把。

蘇秀瞇了瞇眼，笑道

“這些道理，倒還用不著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來跟我說，所以如果明知是這樣的情況，他們必不會放你孤身前來，而你既然來了，那就表明你哥哥他們并不知曉，”

“你既沒有帶兵馬，看這樣子，似乎也并沒有想對策，那特意跑過來說這些，又待如何？”

“為了帶你們走，我安排了一些人，沿路先送你們離開這里。”

蘇秀眉頭微皺，這才終于抬眼去看蘇璃

“然后呢？”

“什么然后？”蘇璃不解

“京華城呢？城中百姓如何？”

蘇璃微怔，她哪里顧得上這些人，再者說，那些流民的目標是達官貴族，是世家，雖然到時候肯定會誤傷一些民眾，可是，

“這與我們何干？”。

卻不想，一時愣神，竟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還未回過神

“啪！”

“母親！”

“姑姑！”

……

當蘇璃再次回過神來，卻已是扶著臉倒在地上

蘇秀猛地支撐著站起，腿腳上的不便使得她站立不穩，劇烈搖晃了身子，出其不意地就著蘇璃的臉給了一巴掌，這一掌，她顯然是用了十分的力氣。

姜曦急得眼眶發紅，快步上前來扶，蘇璃卻將她推開，也不站起來，只愣愣盯著蘇秀，

這是她兩世為人，挨的第二個巴掌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在場的眾人都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屋子里出奇的安靜。

蘇秀稍顯狼狽地跌坐回椅子上，盯著蘇璃，一點點附身，與她平齊，對視。

蘇璃這才后知后覺憤怒起來，就是念著前世姨母最后對她以命相護，這一世，蘇璃處處恭敬，處處忍讓，自問也算是仁至義盡，想著來救她，不敢托人帶信，怕她犯倔，或者不相信自己的話，便又親自千里迢迢趕來相告，卻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便挨了一巴掌

蘇璃只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兩世為人，唯二的兩巴掌，都是因自己這個姨母。

“你可知，我為何打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