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蘇璃很平靜，她輕輕走上前去，拉住蘇青未握劍的手，扶住了他仍有些虛弱的身子，支撐著他。

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的說道

“哥，你放心。”

你放心，若你有事，蘇家有我。

只是那笑，卻分明比哭還難看。

蘇青握了握蘇璃的手。

而華林卻是自蘇青出來就沒再開過口，像只斷了線的木偶般耷拉在哪兒。

蘇青轉過頭看著華神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林叔，你方才說這么多，我卻是，一個字也不信的，你不會是這種草菅人命的人，一個人在這么多人面前是裝不了十幾年的，我想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

華林仍是沒有回答。

“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蘇青的聲音很平靜，很溫柔，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任何力量。

而華林此刻卻像是驟然聽到了世上最恐怖的話，刺激得他整個人都不由得有些顫抖，

只聽他嘶吼道

“不，我沒有，我就是恨，我恨蘇家，我恨瀾洲，我恨你們所有人，是你們讓我失去了家國，失去了親人，成了無根之人，我就是恨！就是恨！”

蘇青卻是頓了頓，皺了皺眉，看著他又道

“林叔，我記得你曾說過，我很像你的兒子。”

此話一出，華林右手不可察覺地一振，卻是沒有接過蘇青的話，只是嗤笑一聲，面無表情地嘆道

“無趣，實在無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母蠱，就在我身上。”

正說著，卻見華神醫唇齒間開始涌出鮮血。

這一切實在太快，太突然了，眾人皆是驚住，卻不知他是什么時候給自己下了毒。

蘇青蘇璃二人離得最近，忙上前扶住華林，看著他，歸云煙也迅速上前搭住華神醫的脈，片刻，對著眾人搖了搖頭。

蘇璃看著華神醫彌留之際盯著蘇青的眼神，心中滿是疑惑，怎么會是這種反應？

全然沒有一絲不甘，憤怒，

滿是痛苦還有解脫，以及

悔恨？歉意？

這哪里像一個罪大惡極的人，陰謀被戳穿自盡瀕死時的眼神。

而他的口型，像是在說一個字。

小？

小什么？

現在卻不是細想的時候，蘇璃扶起蘇青，轉頭看向歸云煙

“可有辦法證實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有蠱毒？”

歸云煙搖搖頭

……

而事實證明，華神醫真的沒有說謊，那日之后，城中患病的人皆是陸陸續續好了起來。

蘇璃想起上一世的結局，華神醫也是自盡了，這么說來，他應該從來沒想過要活著，那怕他明明可以活。

為什么呢？

愧疚嗎？

可容不得蘇璃深想，因為這還不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是如何交代。

死了這么多人，有幾乎毀了大半個城，到底要如何給那十幾萬的亡靈一個交代，如何給整個定安城百姓一個交代。

說起來這華神醫實在是殺人誅心！當真是好心機，好謀算。

這十多年間，一步步到如今，整個瀾洲都知道，他投身于蘇家，都認定他是蘇家人。

所以，不管他最后成不成功，會不會暴露，出了這樣的事，人們不會管什么真相，都只會將這一切算在蘇家軍頭上。

也就是說，無論結果如何，他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于蘇家而言，這就是死局。

可是為什么他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明明有這么多機會，卻沒有真的將蠱下在哥哥身上，沒有害任何蘇家人的性命，還有最后的眼神，以及那個口型，倒像是在提醒他們什么。

這是不是表明他應該不是一個完全的大奸大惡之人，至少是有些許良知的。

而一個但凡有一絲良知的人也干不出這樣的事情啊！

難道？

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被什么人威脅操縱了？

這么說起來，這次的事，也不可能只憑華神醫一個人就能做到，這么多死士，這么多謀劃，這么多巧合，這背后水有多深，蘇璃簡直不敢想。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又究竟是什么人呢，什么人在背后操縱這一切？什么人想要抹黑蘇家，并且徹底毀掉蘇家？

可笑她前世到死，都對這一切未有絲毫察覺！

蘇璃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了無盡的寒意，只覺得前路茫茫，如同身處迷霧之中，而這迷霧中還危機四伏。

可若此事只有蘇家人知道也就罷了，當時還有王譽呢，他也在場，知道真相，而且已經過了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事情傳出去了多少。

蘇璃擰了眉，起身便向王譽處走去。

……

“王家譽郎，蘇璃此生從未求過別人，但這一次，蘇璃想求你，救我蘇家一命。”

說著，蘇璃拱手行了一個大禮。

“阿璃姑娘這是何意？”

“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論華林是為了什么，幕后之人是誰，此事雖與蘇家無關，可世人卻只知，他是我蘇家人，而他在蘇家，以這樣的身份做出這種事情，蘇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所以”

“所以，你想讓我裝作不知道，瞞下這件事，讓我將它就真的當作一場瘟疫，是嗎？”

王譽平靜地接過蘇璃的話。

“是的，你若有什么條件，盡管”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樣，方便，高效。

說她殘忍也罷，自私也罷，她只知道，以目前的情況，這件事絕對不能公之于眾。

這場災禍，此時必須只能是瘟疫。

至少，是在真正揪出幕后主使之前，而不是就這么不明不白得拉出一個小小的華神醫，這根本不足以承擔百姓們的憤怒與悲痛。

王譽卻看著她，搖頭溫言打斷了她的話

“阿璃姑娘放心，我知這其中要害，早已命人將此事封鎖，那日也是派的親信府兵圍在院外，院里知道此事的人，也只有蘇家人。”

蘇璃驚得微微瞪大了眼，盯著王譽，竟是半天說不上來話。

她原本準備了一大堆說辭，以為還要費好些口舌心思，甚至想過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這人！？實在是！！

為何次次都這樣，不按常理，讓人措手不及。

蘇璃憋了半天，才愣愣地回了聲多謝。

一時無言。

蘇璃終是沒忍住，面色凝重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問道

“王譽，你可知這代表著什么？”

這代表，你要和我們一起隱瞞整個定安的百姓，這代表，你將踏上蘇家這條危船，這代表若此事真的傳了出去，你也會受牽連。

而你

代表的東華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