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羊
- 夢境小河
- 白夢語
- 2038字
- 2019-05-08 11:18:15
母親生于江南的一處小村莊中，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種江南小村。一條澄清的小河筆直的穿過家門，水面在清早不強的光線下，也會泛著微光。大鴨總是“嘎嘎”的翻滾戲水，或是互相咬頸，無比愜意。屋后是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輕風拂過，稻秧便齊溜的擺起額頭，活像是聽書的孩童。母親出生在這，青磚黑瓦的屋子裝載了她童年全部的夢。
每逢中午，母親便要背起大大的籮筐，拿起手臂長的鐮刀，前去很遠的地方割豬草，我不曾見識過那綠到透明的小河，也不能想象那遍野的豬草樣貌。若是真的需要一個畫面的話，大概就是一個差不多桌子高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半人高的籮筐，在好像蘆葦蕩那般密集的豬草叢里，奮力揮鐮割草的場景了吧。等豬草裝滿滿滿的籮筐后，母親就會邁著喜悅的小腳步，撥開面前惹人厭的雜草，一路小跑的回家，享受那個年代勉強可以充饑的午飯。日子和往常一樣平淡，一樣重復(fù)，每天起床，割草，吃飯，步行幾公里去鎮(zhèn)上的學堂上課，放學回家又去割豬草，回來興許還要自己煮飯，窮苦年代的母親和那個年代的所有人一樣，都是吃著苦長大的。
只是有那么一個中午，母親的生活改變了，盡管只是那么微小的改變。
“一只羊！一只小羊！”母親回到家，像所有熱愛毛茸茸的生物的女孩一樣，頓時興奮的尖叫起來，邁著小步子徑直奔向那只小羊，卻只是輕輕的抱住了它，善良的母親甚至不敢撥弄羊兒的額頭，很好想象那種畫面，但很難體會母親當時的興奮。
“真是一只漂亮的小羊啊！”母親盯著渾身臟兮兮的小羊，就像在看一個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很是圣潔。小羊雙眼仿佛門前的小河一般，清澈而且靈動。不斷咀嚼著母親遞上的豬草，小羊似乎也喜歡上這個呆呆的小女孩，親昵的舔舐著母親遞豬草的手，“你真的好美啊，只是你身上臟兮兮的，走，帶你去洗澡。”小羊似乎能聽懂母親的話一樣，順著母親牽繩子的方向歡快的跑著，最后竟像是羊在牽著母親，端的是緣分。
自此，母親平淡的生活多了一點顏色。每天的上學離別反倒是促進了她們間的感情，上學歸來的母親第一件事便是牽起再次渾身泥巴遍布的小羊，帶著那裝著童年的大籮筐，一邊割草一邊放羊，當起了放羊娃。割完豬草后順帶著給小羊刷刷皮毛，收拾的干干凈凈的才踏上回家的路，這也讓母親常常錯過飯點，家里兄弟姐妹三人加上父母，5口之家，糧食在那時也是緊缺，因此母親確實有時吃不上熱騰騰的大鍋飯，只能掰上些鍋巴，干嚼著湊活湊活。但母親并不是很在意，她的內(nèi)心很容易滿足，加上小羊的陪伴，生活總是過得下去的。
就這樣飽一餐饑一餐的日子持續(xù)了近3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里，母親見證了小羊的成長，眼見的小羊長成了大羊，眼見的從小竹凳高長到與母親一般高，眼見的那靈動清澈的雙眼多了些依賴，最后也只能眼見的看著小羊被一輛拖拉機拉走，眼見的她的父親我的爺爺，向著口袋里塞進了什么！
那天真是讓人絕望的一天，母親同往常一樣，放學后興奮的向著家里跑去，她是那么急切的想要見到自己的小羊，說不準還在幻想著今天帶小羊去試試對岸的青草，可以預(yù)見，接下來的場景將對母親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就如事實一般，這一件事的影響甚至延續(xù)至今。
家門口的泥路上停了一輛平常拉稻的拖拉機，這本沒有什么，興許是拉稻子的呢！可憐的傻姑娘啊，現(xiàn)在是春天啊，哪里是來拉稻子的啊！直到母親聽到小羊的呼叫聲，她這才意識到門口的拖拉機是來拖小羊的！她慌得連書包都不曾脫下，就跑去小羊呼叫的地方，正好看見我的爺爺和另一個人在拖著自己的羊，往著拖拉機上拉。小羊很驚恐，所以不停的叫，“別怕！”母親飛奔向小羊，目光正好對向自己的父親——那個年代和所有人一樣重男輕女的父親，我的爺爺才不會搭理母親，這一只羊換的糧票夠家里的人吃上好久了！求援她的父親失敗的母親，眼淚止不住的流啊，哪怕自己奮力的在羊后面拉，拖，沒有絲毫改變爺爺賣羊的念頭，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傷呢！或許只能用無法磨滅來形容了吧!
當我聽起母親講了這個事情的時候，興許是母子的連心，我甚至能感覺到母親當時的那種深深的無奈和絕望。倘若我不是一個在母親面前好面子的男人，想必我一定已經(jīng)淚流滿面，即使是現(xiàn)在電腦面前的我，眼里也早已經(jīng)酸脹。善良淳樸的母親養(yǎng)育了我這么一個藏不住眼淚的兒子，很像是必然的事情啊。
就在那天，母親呆坐在泥地上好久，也不哭了，也沒有鬧，怎么說呢，就好像失去了靈魂一樣，有點木訥了。這當然可以想象，相處3個月的小羊突然間沒有了，這對一個小女孩是多大的打擊，電腦前的我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我們母子兩是真的像啊。
日子總歸還是要過的。一段時日以后，母親又恢復(fù)成以前那個每天起床割草，吃飯，上學，放學回來割草，吃飯，上學的平淡生活的善良小女孩。只是自那之后，母親再也不會去養(yǎng)一些小動物了，哪怕看到鄰居家大狗添小狗，大喵添小貓，母親也只是如初見小羊般輕撫那肥嘟嘟的小狗小貓，不再有前去討要撫養(yǎng)的念頭。
這不是歲月帶去的傷，而是童年帶去的，需要一輩子去治療的心傷。按照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為了逃避結(jié)局，連開始都不必開始！”我光榮的從母親那接收了這一特點，面對諸多遇見的人，倘若心里認定沒有結(jié)果，那我寧可不曾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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