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失蹤
- 玉爐吟
- 蒲仙
- 3032字
- 2019-09-03 21:06:19
這茶遞到百昭旁邊,她遲疑了片刻,緩緩伸出手去,指尖觸碰杯身的瞬間,整只手觸電般一顫,下意識地“嘶”了一聲。
王后瞧著她的反映,臉上很是得意。這杯滾燙的茶水,別說穩(wěn)當當?shù)囟诉^來敬上,就是碰都是碰不得的。
殿內諸人臉上盡是瞧好戲的神情,單等著看她的笑話。
“殿下,這盞茶敬完,此禮方成,不宜耽擱。”
百昭面無表情,輕輕提了一口氣,果斷地接過手來,生生咬著牙受住。
那馬婆看到這一幕心里頭痛快無比,縱使她刁蠻上了天,今日這啞巴虧,也得忍氣吞聲地受著。
百昭的手有些顫抖,緩慢地站起身,端著茶湯往王后那邊移去。初兒心里焦灼,眼看著主子吃苦,她恨不能去替她受。
一步接一步的,百昭走得平穩(wěn),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異樣,額間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王后盯著她,面色有些復雜。這女子倔強剛強至此,卻是她沒想到的。原以為她會服個軟,自己也不是非逼她不可,既然她寧愿受這個罪,那就只能成全她了。
這個茶,她可以不接,看她還能忍個多久。
剛這么打定主意,離她兩步遠的百昭忽然“啊”的一聲,踩到了自己的裙角,手中的茶盞順勢飛了出去。
王后未來得及反應,那杯滾燙的的茶湯,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都潑在了自己的腳上。
只是一瞬間,她忽然尖叫起來,滿殿里站著的人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也霎時像一窩沒頭的蒼蠅一般,混亂開來。
拿絹子給王后擦鞋,撩裙子,跑去外邊取敷傷口的冰雪。
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這時候地上的百昭假裝十分愧疚地說道:“都怪兒臣蠢笨,誤傷了娘娘。”雖這般說著,面上卻劃過一絲狡黠。
只是所有人正忙里忙外,注意都落在王后被燙傷的腳上,無人理會到她。
百昭幻視一周,對著初兒用了個眼色,便同她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剛出殿門,初兒著急地撲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主子,您的手沒事吧。”
百昭淡淡一笑:“無妨。”
初兒不依不饒,搶過她的手來看,皺著眉頭“啊”了一聲。
原來百昭的手本就嬌嫩,捧著那盞滾燙的茶,幾個手指間已經被燙地鮮紅一片,腫了起來。
“主子,你……”初兒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搖頭嘆了口氣。她取出自己的手帕,向道旁的宮燈上借了一捧殘雪,包在帕子里,讓百昭攥在手間。
剛才端著那沉若注鉛的杯子一炷香時間,她的胳膊早已經麻到沒有知覺。手里的燙傷在握到冰雪的一刻,才感覺好了許多。
“我們回去吧。”百昭扭頭對初兒說了一句,像個沒事人一樣,只口不提方才發(fā)生的事。
兩人一路無話。
王后宮里熱鬧了一天,御醫(yī)宮人進進出出,還差人去了勤政殿多次。瀛王處理完政事,晚間才到她宮里去探望。
一進門,就見王后斜倚在榻上抹淚,眼睛淹得通紅,讓人忍不住生憐。
瀛王走上前去,伸出手來,觸摸她的臉蛋,卻被一下子躲開了。
“臣妾向大王請個恩典。”
瀛王愣了一下,“說吧。”
王后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大王休了臣妾回孟國吧。”
瀛王無奈笑道:“王家和尋常百姓家怎可相比,哪有休妻的道理。”
王后泫然欲泣:“臣妾長這么大,從未受過這等委屈!”說罷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瀛王來之前對今日發(fā)生的事已經有所耳聞,見王后這個樣子,只能柔笑著安慰。
“大王下旨讓臣妾教導她,卻給了一個苦差事,她目無尊長也就罷了,還故意加害臣妾!”王后說罷眼中又升起了水霧,讓人看得好不心疼。
“此事也不過意料之外,她哪有這么大的膽子故意加害你,梓童怎就這般肯定說她有意呢?”瀛王依舊笑著問。
“我……她對臣妾有怨氣,肯定是有意的!”王后一口咬定。
“噢……”瀛王拉長聲音,繼續(xù)說道:“那這杯燙茶是有意還是無意呢?”他瞇起眼睛,微微笑著。
王后一時語塞,不想瀛王會較這個真,“這個……自然是無意的。”
瀛王點了點頭:“那既然是無意的,就是你宮里邊下人做事不妥當了。”
王后瞪大眼睛,不知該說些什么好,“有意”和“無意”你來我往饒了這么多圈,竟怪到了自己頭上。
瀛王趁機轉移了話題,開始關心她的傷勢,好生安慰她,任由她磋磨。
到了夜深時,王后才終于消了些氣,聽到瀛王答應處置百昭,方肯就寢。
瀛王出來時舒了一口氣,旁邊的大監(jiān)瞧著,微微一笑:“主公真是辛苦。”
他冷哼一聲:“女人的確是麻煩。你說她們蠢不蠢,較真較得兩敗俱傷,誰也沒撈得個好處。”
大監(jiān)撇了撇嘴,沒敢接這個話茬。
又走了兩步,瀛王忽然停下,扭頭對著大監(jiān)說道:“你去揀一劑好燒傷藥,送到那側妃手上,不許聲張!”
大監(jiān)急忙答應,會意地點了點頭,見四下無人,說道:“主公是一片慈父苦心。”
瀛王無奈地搖搖頭:“那女子是他心頭肉,真有什么閃失,如何是好。一面是王后,一面是逆子,換成是你該如何?”
大監(jiān)啞然,尷尬地笑了笑:“老奴怕是沒這個福分……”
——
過了三日,百昭手上的傷稍微見好,她不像剛開始那樣,總被疼痛惱地徹夜難眠。
有時候也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一定要同人較勁,不肯低頭。大抵是天性如此,她百昭,即便是個自傷,也斷不能讓對方好過。
她和王后的梁子是實打實地結下了,恐怕之后,連面子上都要過不去了。那正好,也早就膩了她那假惺惺的嘴臉。
這幾天,晏寧一直在她這里陪著她,知道她的手不方便,還很懂事地給她剝核桃。
出了這檔子事,百昭倒是不覺得什么,晏寧卻憤懣難平,說道:“王后就是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笑面虎一個,在宮里也沒少欺壓我母妃。”
晏寧一屁股坐在榻上,問她:“姐姐,你不惱嗎?”
她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只笑著搖了搖頭,便不再提及此事。至于王后日后再找她麻煩,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但始料未及的是,王后的報復來的這樣快。
五日后,初兒失蹤了。
她是早膳過后出去的,直到午膳后還未歸來。百昭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恰巧晏寧也不在這里膩著她,無人去為她打探消息。
初兒是個穩(wěn)妥的,平日里從來不會不打招呼就不見人影。
到了傍晚的時候,百昭終于可以肯定,出事了。
著急了一天,她這時候反倒冷靜下來,開始坐在桌前支額思量。她在瀛宮中沒有熟識的人,晏寧是個孩子,不可能幫上什么忙。
思來想去,唯有一人,她可以去碰碰運氣……
那就是大公子白涿風。
百昭想了一下,今日是十五,正巧,他會在宮里留宿。打定主意后,她翻出件素凈的斗篷,披在身上,本想著戴上帽子,卻覺得這樣反而更加招搖。她卸下頭上多余的釵簪,只挽了一個髻。
早晨初兒拿點心的紅漆食籠還放在桌子上,她挎在臂彎里。打點好一切后,她吹熄了房中的燈,合門而去。
夜晚的宮道上偶爾有婢子太監(jiān)走過,百昭壓低頭,盡量不引起守夜侍衛(wèi)的注意。
和晏寧閑聊的時候,曾說起白涿風的住處,每月初一十五,他會進宮看望雍德夫人,時常留宿在宮里。他好清凈,居所就在東南角的棲竹臺。不過,這個地方沒有竹子,卻是植了很多松樹。
百昭憑借模糊的方向感,一直摸索前進。途中險些遭到盤問,她身子靈巧一側,躲在假山后面。
待侍衛(wèi)向前追去的時候,她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可巧,轉身便看見一堵關著許多松枝的墻,循墻而去,遇到了一扇門,上書“棲竹臺”。
是這里了。
百昭提起一口氣,見四下無人,撩起裙擺閃進門內。
她心里一直暗暗祈禱著,希望今日白涿風留宿在宮里,而不是十分不巧的回府去了。
像是應驗了她的心意一般,百昭面前的殿內,微光渺渺。窗紙上映下了一個俊朗的輪廓,一動不動,若不是胸前起伏,別人便會以為屋內是尊雕像。
百昭站在門口遲疑了半晌,她身為白縱至的妃妾,今夜此行,不僅不合禮數(shù),還對他十分冒犯。
況且……她并非一個傻子,在白涿風的眼神里,她能看出一些不該有的東西。想到這里,她垂下眼眸,后退半步,眉頭凝深了一些。
“何人。”
沉雅的聲音忽然響起,百昭心頭一驚,瞬時屏住了呼吸。窗外風搖樹枝,颯颯作響。
這句話仿佛是對著她說,又仿佛是對著空氣。
過了良久,她才開口道。
“回大公子,婢子是御膳房送晚茶的。”
屋里沒有回應,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