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后，我就沒回過家了，過年也只是打個電話過去報平安，”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這是這么多年以來，爸爸給我打的唯一一個電話，卻是送了這么一個消息過來。”

程玉緣什么話也不說，就這么靜靜地聽她講下去。

席輕語眼神迷離地看著燈光，似是想要透過燈光看什么，又似是在回憶往事，過了幾秒后才輕啟唇角，“我是在六歲的時候與他相遇的，之后我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去讀高中......”

聽到這里，程玉緣心底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我剛被爸爸帶回來的時候，他是很討厭我的，但我那時臉皮厚，絲毫不顧他對我甩臉色，就那么一直跟在他身后轉，他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程玉緣心底的不安逐漸擴大……

“后來不記得哪一天開始，他就不再排斥我了，會偷偷地維護我，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轉變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已經習慣了身后的小尾巴了吧。”席輕語有些許的自嘲。

聽到這里，證實了剛才的猜測是對的，程玉緣有些震驚地看著席輕語。

輕語她怎么敢……

原來如此......

腦海里驀地閃現出一幕，下課鈴剛響，席輕語跑過來雀躍地對她說，“緣分，我哥哥來學校看我了，等會你不用等我去吃飯了。”說著就跑了出去。

她還來不及回話，轉頭就看到席輕語已經跑遠了。

放學后她依舊和諾錦良去學校飯堂吃飯時，遠遠看到席輕語對著一個清冷的男子講話，因為隔得有點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看到席輕語的雙手抓著男子的一只手左右搖晃，而男子則抬起另一只手寵溺地摸了她的頭......

后來她問席輕語那個人是誰，席輕語先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迅速地低下頭，滿臉通紅嘴里支支吾吾地回道：“是我哥。”然后就轉身走開了。

她當時以為她那是不好意思，所以就借故離開了，也一直以為席輕語口中的哥哥只是一個敷衍的稱呼，但從未想過那就是她的哥哥。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不想被別人觸及的角落，即使那個人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也不例外。

她偷偷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是七年前高考后發生的事情，而輕語偷偷埋藏的小秘密是她的哥哥。

她也一直都知道席輕語有一個喜歡的人，也一直都以為那個人和席輕語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卻不知道那個人是她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

席輕語略過了程玉緣有些錯愕的目光，繼續道，“我六歲以前是與媽媽一起生活的，雖然那時我們很窮，但是我們每天都很高興，”說到這里她就停了下來，用有些不太肯定的語氣喃喃自語道，“應該蠻高興的，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雖然很小聲，但還是被程玉緣聽到了。

然后她傾身向前拿起桌上的啤酒瓶輕抿了一小口，重放回桌上，盯著在暗黃的燈光下有些閃亮的酒瓶，“在我六歲那年不知怎么了，她把我交給了爸爸，然后我就被帶到了席家。”

她說的是“帶到”而不是“帶回”，因為到目前為止席家也還不是她的家。程玉緣也聽了出來，可是也不知道要說什么話來安慰她。

“還記得我剛到席家那會，一開始以為我走到了一個美麗的城堡，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麗與新奇，”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可是城堡里的夫人不喜歡我，那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歡我，雖然他們什么都不說，可是我就是感覺得出來。”說到這里她的情緒有些低落。

然后她用有些懷念的語氣說道，“只有那個人是不一樣的，雖然他也不喜歡我，但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在背后議論我，用鄙視的眼神看我，他只是單純的不喜歡罷了......”

“所以我只會跟在他身后轉，他去學校我就呆在家里等他回來，他去書房里做作業我就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

“雖然剛開始他會不耐煩地沖著我吼上兩句，或者快速地跑開了，后來可能連他也習慣了，雖然有時還會沖著我吼，可若是他走在前面發現我跟不上時，還是會下意識慢下腳步等我跟上才大步邁開......”

“緣分，你知道嗎，他曾經也是那么幼稚的一個人。”說著席輕語將頭轉了過來，用有些懷念的語氣對程玉緣說道。

“可是，現在他也有了要守候的人了......”席輕語帶些傷感地說道。

程玉緣是知道席輕語的那個哥哥的，雖只是遠遠的看過幾次面，但她還是感覺得出他很疼席輕語的，看席輕語的眼神很是寵溺。

“畢業后你都不與他見面了嗎？”程玉緣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轉移了話題問道。

“是啊，這么多年了，為了不讓他察覺到我對他的感情，我都是找各種理由不回家過年，打電話也是直接打給爸爸的。”

隔了一會席輕語轉過頭來，“你知道是誰了，是嗎？”

程玉緣知道她問的事是什么，無非就是那個人就是席輕語的哥哥的事情。

“嗯，剛才你說被帶你爸爸帶到席家時，才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的，你那么聰明的一個人。”她有些自嘲的意味。

“緣分，你知道嗎？那個人是哥哥，我竟然喜歡上了自己的哥哥，你說好笑不好笑？”說到這里她就笑了，只是笑著笑著眼里就流出了幾滴淚水，然后她也不在意似的，用手背將淚水抹掉了。

很明顯，這些問題她并不是讓程玉緣來回答的，只是想找一個傾述的對象罷了，果然她又接著說：“他對我的好，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妹妹；可是我卻慢慢地貪戀他的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還是他的......妹妹，也只能是他的妹妹。”

程玉緣是知道她說的“只能是他的妹妹”的意思的，也正因為是他的妹妹，所以他才會對她那么好。

席輕語向程玉緣坦白過后，仿佛做了什么重大決定般，緊緊抓著程玉緣的手，為了不讓淚水從眼眶里落下來而努力睜大著雙眼對她說道：

“緣分，我不害怕孤單，我只是害怕被遺忘。”

聽到了這句，程玉緣的淚水也涌了下來。是啊，未嘗盡極致絕望的人，是不會明白被遺忘有多可怕的。

她是覺得自己的行為不恥嗎？因為喜歡上了自己的哥哥！是害怕被嫌棄嗎？可是她又怎么會嫌棄呢？她們雖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可是她們也是彼此間最親密的人。

她們是如此的相識，都是被幸福遺忘了的人。

看著往常女漢子般的席輕語緊緊抓著她的手，仿佛在抓著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程玉緣看著心疼不已。

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抱著她的頭，輕聲說道：“你只知道這么些年來你只有我一個人好朋友，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們都是一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