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李卮慢慢知道了,他所在修真界的一些常識,以及他被帶來當作試驗品的真正原因。凡俗界與修真界之間隔著屏障,而那屏障直接限制了修士們的降臨。
御霄山并不是普通的山,它是頂級修士的煉寶,足以暫時壓過凡俗界的法則,讓不超過練氣境界的修士短暫下界,所以凌洲修真界的各大門派,都紛紛降下類似御霄山的重寶,讓門下弟子能夠溝通凡間。
至于這些修真門派,前去凡俗的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帶回凡俗世界中的皇族子嗣,研究他們身上的仙人血脈。
為什么只有凡俗世界中的皇族才有仙人血脈,李卮并不知曉,因為煉藥房中的低階修士并不知道,而且李卮在回復神智后沒多久,就趁機脫身了。
那日,隱符派被人圍攻,從修士們慌亂的語氣中,他隱約聽到“外道”二字,煉藥房的弟子全被抽調了出去,維持各個山頭的陣法,誰也沒注意到那個垂垂老矣的皇族后裔,眼中所冒出的精光。
李卮瘦弱的身軀被平攤在藥桌上,猶如一張掛畫一般,他所受到的陣法束縛,也由于沒有修士主持,而陷入了停滯。
顫顫巍巍地爬到了地面,李卮眼中精光急轉,他雖然一直都是一副癡呆的表情,但在幾次從監牢到煉藥房的運送過程中,他早已熟悉了附近的地貌。
與他一同被扔在煉藥房中的李姓皇族還有幾位,那些都是李卮的后輩子弟。經過漫長而又痛苦的歲月,他們也早已迷失了神智,此刻卻沒有像李卮一樣恢復過來。
沒有搭理自己的同族,李卮憑著記憶,迅速拾輟起了煉藥房中的一些小瓶罐,順走幾本藥書,緊貼著墻壁,滑溜出了這噩夢般的隱符派煉藥房。
房外是一座又一座的山頭,頂峰之上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光罩,強悍無比的氣息從南面傳來,李卮瞇著眼睛,隱約看到了幾道疾光,在天空之中劇烈碰撞著。
強大的氣流不斷從四周襲來,整座山峰都開始搖晃,一個巨大的虛影現身在蒼穹之上,數以萬計的符咒從虛影的身軀之中爆出。
由于距離太遠,李卮無法看清那漫天符咒所要攻擊之人,到底是誰,但他知道,此時便是自己出逃煉藥房,甚至離開隱符派的最好時機。
煉藥房就近的隱符派弟子們,全都浮在了空中,全力控制著手中的本命符引,維持著自己所在這一畝三分地的防御陣。
這些低級弟子的實力自然是抵御不了敵人的襲擊,他們所需做的,也不是防御住敵方的攻擊,他們要做的僅僅是為了維持自己身后的山峰樓閣,不被蒼穹之外的戰斗余波所毀罷了。
就在隱符派的弟子全神貫注,保衛家園的時候,許久不曾用身體走動過的李卮,已經摸著山間縫隙,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手腳并用的下山之旅,比李卮想的還要順暢,那在凡人看來如峭壁一般的山縫,竟然都被李卮輕松通過,如果從近處看去,就會發現此時李卮的動作就和猿猴一般靈敏。
渾身的血液再次流淌,經脈的阻隔也被沖斷,這具身體在隱符派的山牢與藥房之中,被靈藥滋養了近百年,早已不是普通的凡人之軀了。
李卮偷走的藥書沒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丹藥比較值錢,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人,雖然不曉得凌洲修真界的風土人情,但在蟄伏了一段時間之后,他還是成功的將手里的資源賣了出去,并得到了一部最低級的修真功法,名為《煉神決》。
在獲得功夫和資源之后,李卮又向著東面逃了數百里的路,這才靜下心來,準備修煉《煉神決》。
可就在修煉《煉神決》的時候,怪事發生了,他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另一本功法,一本名為《念仙經》的功法,完全替代了《煉神決》。
這樣一來就十分尷尬了,地攤級的《煉神決》李卮完全修煉不了,因為只要他一按照《煉神決》內容練氣,他的心神立馬就會被突然冒出的《念仙經》打亂。
《念仙經》的來路不明,李卮怎敢隨意修煉,在嘗試了無數次修煉《煉神決》未果之后,他才只能硬著頭皮,靜心修煉起了腦中的《念仙經》。
李卮的修煉和他的行程并沒有耽誤,在修真界中也是有著許多無法練氣的凡人,他隱藏在凡人的隊伍中,一路向東,因為他記得,他就是被那白衣修士,從東邊帶來修真界的,想回家,他就必須向東走。
隱符派經歷了那場大戰后,被逼封山百年,也就是在百年之后,當隱符派的弟子再次出山之時,他們驀然發現,獨屬于他們隱符派的煉藥術,竟然都成了爛大街的東西,甚至在地攤上,被以半個靈晶的價格賤賣!
紙里終究包不住火,百年的時間讓李卮成了御霄級修士,也讓隱符派發現了藥奴的逃離,御霄之上的境界,李卮不敢揣測,但他知道,自己的行蹤會被精確的知道,一定是有御霄之上的存在,盯住了他。
《念仙經》的級別比起《煉神決》來高了不知多少,但野路子出身的李卮依舊不是凌洲豪門隱符派的對手,兩名御霄級的執事被同時派出,李卮的百煉之軀,在那場戰斗中被毀了,而他甚至都沒能給對手造成太大傷害。
身體死了,元神失去寄托,自然也將不復存在,連李卮都覺得自己在那時就已經死了,但偏偏,他又活了!
活過來的李卮只剩一絲殘魂,但卻依舊保有大部分的記憶,冥冥之中,他知道,只要尋到一個比自己低階的練氣士奪舍,他就能東山再起。
李卮的等待并未持續太久,第一個路過他尸身所在的修士,竟然又是隱符派的人,只不過這一回,對方僅僅只是個普通的小練氣士罷了。
李卮的奪舍很成功,在重新睜開血肉之眼后,他的腦中又多出了幾個字,赫然便是那一式神通“紫極冥焰”!
從被奪舍的練氣士弟子的記憶中,李卮再次獲得了關于隱符派的秘密,原來他從來都沒離開過隱符派的地盤,這方圓數千里的范圍,竟然都是隱符派的地界。
而那些依附在隱符派勢力范圍內的散修和凡人們,又哪里知道隱符派之外的世界?
修真界常識的補充倒還是其次,最為關鍵的是,這位被李卮奪舍的煉氣期修士,竟然是每十年一次,被派往御霄山的守門人。
借著這重新身份,李卮順利回到了自己的故國,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家鄉,一個沒有修士,沒有煉藥的安寧之所。
這盛歆之主本就是李卮的,既然現在他回來了,那皇帝之位他自然也要一并奪回來。李卮的表現很低調,他并沒有急著回到皇宮,而是在御霄山待了三年,等到熟悉了一切流程之后,才神不知鬼不覺的失蹤了。
在李卮離開御霄山,重回凡俗的那一年,是盛歆的第十六代國主李景玄在位的第十一個年頭,李卮倒也干脆,直接利用他那御霄級的神魂,洗腦了整個皇城,將自己的身份換成了當朝太子。
為了避免御霄山和隱符派的猜忌,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炙,與原名同音不同字。并且順利的成為了盛歆的皇帝,在那之后的幾個新太子,也都是他本人扮演的。
可隱符派畢竟是隱符派,李卮的把戲很快就再次暴露了,御霄山幾次派出高階練氣士前來,卻都被李卮所反殺,甚至他們隨身攜帶的資源,還幫李卮的肉身修為更近了一步。
沒辦法,御霄級的修士無法下界,而練氣士們又不是這個有著練氣士身體,但住著御霄級神魂的藥奴的對手,隱符派對此也是束手無策的很。
再后來,御霄山和李卮達成了某種默契,他們拋出了自己的條件和底牌。盛歆皇族的血脈他們勢在必得,這點由不得李卮。
御霄山后邊的隱符派也不是真的就沒辦法擊殺李卮,只不過那樣的代價有些大,為了擊殺一個小小的藥奴,實在太過不值當。
奪舍了隱符派的弟子,又接連殺死了不少練氣士,用神通吞噬了他們的記憶,李卮對御霄山的話倒是沒有懷疑。為了能做好他的凡間皇帝,李卮還是妥協了。
間斷了數年的御霄山“進貢”再次被重啟,皇家弟子們雖然源源不斷的被送上了山去,但李卮的小主意可一刻也沒停過。
多年來,他不斷限制皇族的血脈,甚至在最后還強迫家族后裔改姓,就是為了避開御霄山。他李卮雖不是什么關心后輩的好人,但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御霄山不斷吞噬他的族人。于是,就有了漓王那一代,被徹底改姓之事。
“前因后果,原來是這樣!”秦十六悄然睜開了雙眼,被燒得漆黑的嘴唇干巴巴的動著,“李卮的弱點根本就不是什么三十年一換身體,那都是他自己的惡趣味,為了給天下人交代的惡趣味罷了?!?
抓起身旁的水壺,秦十六大口喝了起來,那是老好人楊管事特意給他留下的,在秦十六昏迷的期間,他找赤腳大夫開了藥,也已經喂他服下了。
坐起身來,環顧著自己所在的小帳篷,秦十六的思緒有些飄散。練氣士的壽命最多只有兩百年,而御霄級的修士的壽元卻可以超過一千年。
這次李卮之所以會栽,本就是因為他身軀的壽命到了,又被御霄山賜給漓王的法器暗算,這才被逼得神魂離體。否則就憑漓王區區一個凡人,還想和他的老祖宗爭鋒!
“看來,我和這李卮的命運倒也有些相似?!鼻厥叱鰩づ?,瞇眼盯著頂上的天空,自語道。
他回憶起了自己剛從天師府出逃的那段歲月,那也是他覺醒力量,與漓王相遇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