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玳瑁聞到那股不適的味道便是來自蕊兒，蕊兒此刻的這具身體眼見著不能再用，但是青翰卻不再敢貿貿然的抽取蕊兒的魂魄，因為每次取魂，蕊兒的魂魄都會飄散一縷，隨著飄散的魂魄越來越多，蕊兒的精神越來越不濟，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再這樣下去，怕是等不到自己找到合適的身體，蕊兒便要散了魂，沒了魄。

都說蛇是冷血，養不熟。

青翰倒是一個情種，兩千年來，帶著蕊兒四處游走，尋找合適的身體。

這樣耗神的術法他已經用了多次，每次被術法反噬的劇痛讓凌岄想起來也要打一個哆嗦：“哦，怪不得你上次要與我交手，原來是看中了我這個軀殼?！?

“上次是我唐突，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著實沒有什么辦法了?！鼻嗪差D了頓，“上次姑娘說，若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可以來你這換樣東西，敢問，是何物？”

“你希望我如何救她？”

青翰神情復雜，但是很快，便下了決心：“我知道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請托，姑娘想要什么？”

“倒也不是大事?！绷鑼閾]了揮手，玳瑁便叼著一紙契約放在了桌子上，順便打量了青翰一番，這個傷了凌岄的家伙到底有幾分能耐。

“竟是這樣！”青翰仿佛竟是懂得這其中的關竅。

“很簡單是不是？”凌岄有了幾分興趣。

“簡單？許多人這樣說嗎？那是他們不知道，這七情看似無用，但若是沒有這七情，生靈與腐土有何差別？”

“我也只是要拿其中的一樣便了，你看，很多人都不喜歡的怨恨什么的。他幫了我，我也幫了他，互取所需，有何不好？”

“無憂便無喜，無怒便無愛。這世間的哪種情緒的失去都是遺憾，都會悵然若失，怎么能好呢？”凌玥但笑不語，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

青翰在契約上勾了一下，便折了遞了過來。

“你竟不問問我是個如何救法嘛？”

“我想與她這一世白頭到老，我可以散盡功力?！鼻嗪惭壑械墓饷⒕谷挥行斎耍鞘枪伦⒁粩S的執著。

聽了這話，凌岄卻沒有去接那張紙：“怕是不成！”

“為何？”

“她如今這個樣子，若是繼續用封魂之術，即便耗上你的功力，怕真就只有這半世，就要消散了，那時即使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二人。為今之計，只能融魂之后送入輪回。”

一個凡人的魂魄再入輪回便不記得所有過往，而在茫茫大千世界中這樣一個毫無特征的魂魄又到哪里去尋找？而兩人的情緣豈不是就此要斷了嗎？

“不行！我要的是與她永生相守。至少，至少這一世我們能白頭偕老?！鼻嗪才c蕊兒在一起雖然已過百年，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次是完整的一生，每一次都是短短十年，在痛苦與惴惴不安中度過?！澳闳羰遣荒軒臀?，我定會想到辦法，告辭！”

“這個蛇妖還真是執著！”玳瑁搖了搖頭。

“執著不好嗎？”凌岄望著青翰遠去的背影，語氣中含有疑惑。

“這，這個嘛……也，好吧！”玳瑁一邊支吾著一邊從窗口躍了出去，自己怎么就戳中了凌岄的心事呢？若論執著，又有哪個比得上凌岄呢？

“其實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辦法！”凌岄輕輕地關上了門，”可，若是真有辦法……“

十日，月色朦朧，不甚明亮。

玳瑁窩在藤椅上，給凌玥暖著手，著實被突然出現的青翰嚇了一跳。

眼前的青翰已然沒了人型，更像是一個骷髏。手里抱著一具布滿尸斑的女尸，難聞的尸味熏的玳瑁一陣陣發暈。

“求你，救她?！币痪湓捳f完，青翰便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看見蕊兒躺在自己身邊，玳瑁正蹲在自己的頭頂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醒了？你這是散了功么？”

青翰張了張嘴，凌岄從身旁遞過來一杯水，青翰潤了潤喉嚨，從衣襟里掏出那張契約，遞給凌岄。

“想好了？”青翰點了點頭。

”我想問個問題?！?

”姑娘請說?！?

”這樣做值得么？你散了萬年修為，只為送她入輪回?？峙拢阋矆猿植涣藥兹樟??！?

“這幾日我看著她痛，卻一聲不吭。我想，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讓她忍受如此的痛楚，這兩千年，她時時都忍受著這樣的痛楚。我們的痛苦多過快樂，但是總比什么都沒有的要好?！鼻嗪矝]有直接回答凌玥的問題，卻是一副甘之如飴的狀態，甚至還咧了咧嘴，想要笑一下。“她忘記我就忘記了吧，只要她還活著，記不記得我又怎么樣呢？左右，我也不會再在這世間了?！?

融魂之術經常都要用上一用的，只是甚耗法術，尤其蕊兒魂魄散逸嚴重，又是費了一番心力，到第七日上，融魂之術收尾，便可送入輪回。

七日都在熟睡的青翰醒了過來，眼光閃爍良久，到底沒有忍?。骸拔夷茉谝娨灰娝龁?？”

凌岄重新施法，蕊兒的魂魄便出現在青翰眼前：“青翰，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對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我們的誓言，生生世世要在一起。

“青翰，我從不后悔，不后悔遇見你。我只怕當初沒有遇見你，你要好好的保重，待我們下次相遇，你要正正經經地娶我回家?！?

”嗯，好！“

待蕊兒消失后，青翰也是維持不住人身，化作一條青蛇。

”最后還答應了娶她，我還從沒正正經經的娶過她呢，恐怕再是沒有機會了。”青翰笑道，“還有兩日，我就要走了。我已經負了她一次，想必這次，還是要負了她。“

一滴淚，蕩起一片塵埃。

大妖散盡修為，就會消散于天地，不入輪回。

十日后，凌玥臉色有些蒼白，“玳瑁，你說，執著是件好事嗎？”

玳瑁臥在榻上，沒有回答，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著一條巴掌大青色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