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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陳茶香更濃(六十六)

  • 大西廂
  • 湯娘子
  • 4563字
  • 2020-12-13 23:50:03

記得師父曾說他癡妄,打南邊來的一陣風,吹過也就過了。

還記得早前說過的那句話:你是檐下雨露,人人持傘嫌涼。他是靈芝瑞草,萬眾求之不得。

芝草云英,人生萍聚。

浮萍無根,南風過境,終歸是要散的。

可師父也說,人活著圖個安穩順遂就好,若是一生江湖難有安室,那就求個自在快活也是好的。

人生路遠總是不斷地做選擇,得不到的東西就退而求其次好了,也沒什么過不去的。

師父教的是,得不到就算了,湊活吧。

有個一畝三分地,有一個掙錢養家傍身技,這就實實心滿意足了,何必非要求登閣拜相位及人臣呢。

可十安心中的“退而求其次”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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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珈藍寺巔,謹之冒死上賊山傳得沸沸揚揚,胸口箭矢未取出,半身鮮血將衣袍都染紅了,臉色蒼白的像女兒家的粉妝未抹脂一般,存著一口氣雖說不出話也強撐神智,要鄭歡送他回小園子。

那時大雪猶如今,他拖著病體一步一個深深的雪印子走回了小園子。

他對鄭歡說:“回去照看他吧。”

“他如今,只能對你說兩句真話了。”

那時他走出張府,并非全是因為謹之心上的掛念,更多的是心疼。心疼他甚至在父母面前,都不能肆意地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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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來,十安想的,確實是退而其次;幫不上就算了,趕來見一面也好。

萬一是最后一面呢,能爭的就爭一爭吧。

得不到可以等一等,幫不上的也可以放一放。

見這一面不怎么樣,但起碼能在他舉步維艱無人可信時,聽他說兩句真心話,聽他訴訴苦說說怨,講講自己的無可奈何。

可不是他人眼中的,盛京就在那兒,進或不進的…明哲保身才是。

原本想著進了京城后,商隊停下來就可以道謝離去了,誰知商隊走偏了路,這一看就不是去酒館客棧的道兒,車馬身周全是商隊的彪形護衛繞車跟著,已然叫人察覺不對了。

領隊的商人收了那副市儈的嘴臉,不茍言笑的神情還有些叫人發怵。

只聽他說,臨街半路下車引人注意,還是到僻靜處再下車的好。

話聽著沒毛病,只是態度與語氣充滿了壓迫力,擺明了不可反駁。估客無利何以成商,如此行事不像是尋常行商走販之人,十安心生不安但此時再去思量什么用意也來不及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看著辦就是。

這才有了兩日后,謹之收到信件的事。

謹之這原本正想著大雪封路怎么送消息出去,答應了阿江要幫把他心心念念的靴子給拿回京來啊,要不那傻大個兒不跟你急就是跟你鬧,半點兒男兒氣概都沒有了。

阿江人好但直心眼,小河話少但謹慎妥帖,兩個人要是成了也算是一樁美事。

只是如今滿城都是太子和登王的人,只等一個時機就能取而代之了,謹之如果想辦法送信去江南豈不是白白露了十安的行蹤,枉費阿歡身前為他的一番籌謀。

誰知這頭剛應了阿江,轉過身來阿江就收到了小河做的冬靴,上頭也確實繡著江南獨有的花樣式且還帶著一封書信。

書信上頭寫著的是交予謹之少爺,阿江不敢拆看,只是興高采烈地抱著靴子一路跑進院子去找少爺,把信教到他手里。這還不忘高興地謝爺幾句,要不是爺的安排,這靴子哪能這么快就送進京呢。

謹之拿著信,神色卻忽而緊張了起來,此情此景他如何能輕舉妄動,即便是成了也不能插上翅膀來一夜之間就把信件送到了盛京府上來。

阿江高興得忘乎所以,直夸小河姐姐的手藝好,哪里想得到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必然是有償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拆信一瞧竟然是登王的親筆,要他去登王府一敘,有事相商。

登王能有什么事好說的,兩人從前雖然算不上死敵但也是從不往來的對家兒,如今皇上還不知道登王是太子一黨的人勉強可以瞞著,一旦知道了,張家首當其沖是要臨難的。更別說什么上門一敘了,能有什么好事可論。

阿江懷抱著冬靴愛不釋手,看了又看,里里外外翻了翻,打小練武的老繭手劃過繡樣兒絲線,柔軟得在心頭上都留下了痕。

抬頭一看爺拿著信有些凄然,疑問道:“爺,怎么了?信里不好嗎?”

“沒有。”謹之扯著嘴角笑得不自在,疊折信紙又放進了信封里,道:“靴子不試試嗎?”

正說著,抬手把信扔進了取暖的碳爐里去,轉過身來看著阿江那癡漢臉,笑道:“終是如愿了。”

阿江有些不好意思,難得是鐵漢羞澀起來了,撫摸著靴子,笑道:“我…我等過年了穿。”

一雙靴子罷了,穿舊了就再買一雙。總歸咱們大少爺也虧待不了他,只不過這靴子不是說買就買得了的,那是他盼了好久好久才來的。

謹之看著他笑竟看出幾分羨慕來了,若是自己不是張家的少爺,今時今日又會是各種情景。或許,是生于貧寒,一世為生計與家宅所累,但也許會有個心愛的人相伴一生濡沫白首。

算了,有得有失,有好有壞,這一輩子也夠了。

謹之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命人給我備車吧。”

“好嘞!”阿江應和得干脆,這便要安排出門的事宜了。

謹之又喊住了他:“你就別跟著我出門了。”

可,可從前都是跟著的呀。

阿江憨傻地在原地有些茫然無措。

爺只道:“留著替我看院子,我出去是要瞞著旁人的。”

不能讓你看見心上人受委屈啊。

阿江聽了話就舒了心,樂呵呵地小跑去后門備車馬了,看樣子那靴子該在懷里抱好幾天了。

他心地良善耿直,要是跟著去了,知道登王持之以柄,拿住了小河在手,豈不是又要跟著心急慌亂一場。

他便這樣去了,孤身入營。

登王也不見得是擺好了鴻門宴等著他,畢竟太子殿下看重謹之,殺張謹之可不像布局殺鄭歡那樣簡單,總是有那點兒情份在,東宮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謹之的車馬停在城東的一處私宅后門,打從后門進了院子后,尋一空房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以腿腳之輕功避開眾人,來到了登王府小門處。

登王已等候多時,見他孤身來了還有些好奇,抬眸去看他身后尋了兩眼。

笑道:“一個人來的?”

既然靴子送到了張家門前,又何必再拐彎抹角裝癡作傻,這大雪封路的日子能拿到東西,若不是人在他們手里攥著那就是江南被他們盯上了。總之無論哪一個,說破天就是登王已經發現了鄭歡珈藍寺巔綁的那個人不是真正的江南名伶崔十安。

謹之也懶得唱戲,走向登王桌前對座的位置,撩袍坐下,道:“王爺還想看誰?”

有這樣的把柄在手里,籌謀一番也是能拿下張家的,既不張揚又不生事,私下里通信讓他來府,必然是要事密談另有一番商權。

登王親手給他倒上熱茶,不像是要威脅什么,只是做個調侃:“你那個護衛拿了靴子竟沒跟過來。”

“王爺什么時候關心起我家的護衛了。”謹之說道,客客氣氣地也不想套什么近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等著別人開口說條件就是了。

“哪有這興致。”登王搖了搖頭,抬手翻動著小爐里的碳火,道:“說來好笑,我原本以為那靴子是送你的呢。”

“沒想到竟是你家護衛的。”

“可見你這主子不好,連這點小事也隨不了他的愿。”

“所以王爺就費心替我隨了他的愿。”謹之喝了茶,回了話,放下杯盞等他下文。

登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復而又做起續茶的動作,有些莫名不解道:“你這小娃娃敵意挺深啊。”

“本王雖拿了人,到底也沒做什么,你這是哪來的敵意?”

“既沒有以此要挾也沒有傷人作亂,年紀輕輕的反倒是坐不住了?”

你可別說沒急眼,就是說了我也不信,保不齊心里怎么罵我呢。

謹之垂眸低視不做辯解,只是陷入思緒里不斷演想著對方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會對他們做什么事,自己又該如何以對。

誰知登王不迫不問,只管讓他冷靜著在腦海里自我凌遲數百遍。這等壓力多虐人心肺,當年王爺自己是嘗過的。

登王問:“圍場那日,你我與太子三人相座,我說愿意相信你,你還記得嗎?”

謹之不做應答,只是沉默等著下文。

登王說道:“圍場人多眼雜,許多話說不清楚,趁著今兒天氣好,邀你喝兩杯。”

登王又道:“本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殺心自然是起過,只是太子視你為手足至親,三番兩次維護,我這才遲疑不決。”

“不過說句實話,蕭家這一回出事,你沒有明哲保身學鄭歡背主而上,幾處行事安排也妥當,是有幾分本領在身,太子確實沒有看錯人。”

“你既有滿腹才倫又有太子恩顧,來日新皇登基何愁沒有大展宏圖之日。不該為了這么點事與太子生了嫌隙。”

這話聽著倒像有了幾分人情味,謹之睫毛一顫,像是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個向來事事爭強不屈于人下的王爺,是為了太子要來掏心掏肺一次嗎?

其實也差不多,是張家一慣清高獨立的門風與他的性情,登王都有所探聽。謹之既不會輕易背主自然也不會輕易放下這回蕭府死傷一事。

他從小就在太子身邊,兩個孩子陪伴成長至今,走過多少艱難曲折與陰謀算計,怎知背后還有這么大的一盤棋。自己所忠之主,如兄弟親人一般的主上,竟然一開始就把他算計在這盤棋里,如果不是這一回鄭歡事發,只怕太子登基前他都不會知道登王立場的真相。

登王上下眼皮子打了一下,輕輕吐了口氣兒,不像是舒心像是做了個決定。

隨即無所謂般地說起了舊事,道:“太子生母是已故榮妃,你知道這事兒吧。”

太子生母是已故榮妃的事不人盡皆知嗎,這還用得著人去打聽。

“太子一直不得寵,就是因為生母是逆案主謀前太師所薦進宮的。”謹之道:“這件事眾所周知不過心照不宣而已,又如何呢?”

皇帝要臉面,不許人提起,那是不提起就不知道的事兒嗎;哪有不透風的墻。

登王一笑,眼角的皺紋都柔柔地彎起來了:“你知道榮妃是誰嗎?”

他說:“是天津城諸葛家二小姐。”

聽說前太師的妹妹就是嫁去了諸葛家做長媳,這榮妃算是她的小姑子了,和前太師府也算是姻親。

他又說:“是我的未婚妻子。”

謹之驚得瞳孔一縮,竟不知作何反應。

只聽見登王又說了起來,神色淡淡,只顧著手里頭水洗杯盞的活兒。

道:“前太師勢大,一手遮天之權無人敢駁,即便我身為皇子也無可奈何。”

“你知道為什么皇帝看我不順眼嗎?可不是因為我和他作對。”

“是因為我受封登王,登王登王,九五之上為人皇,先帝就是想讓我繼位的。”

“可惜前太師把持朝政,皇子年幼無可以抗衡之人。”

“那時帝位空虛,需扶持一子繼位,但前太師在朝虎視眈眈,以輔政之名行把控朝政之事,只怕無論誰人登基都免不了會成為傀儡,甚至會殃及性命。”

“母后為保我性命,推了如今的皇帝繼位,意圖穩住前太師,再由我奪回政權。”

他的故事沒說完,只是輕輕咳了兩聲,再抿一口溫茶潤潤嗓。

誰知道,后來有了平西王那些人,平亂又征西,替皇帝穩定了邊境還拿回了朝政大權。

他說著說著這又笑了起來,像是說一個故事,與他自己無關。

謹之聽皺了眉。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這一番計算之中牽扯了家國重擔,難免有所犧牲,心有偏頗之時,不被愛惜的那一個總是要多出幾分怨恨傷懷的。

登王就是被父母所愛,年幼時便替他縱橫謀劃了一生,所以他感懷所愛;如今愛護太子,愛護了榮妃之子,愛護著心上人之骨血。

皇帝一生多疑多怨,所以他不再輕易相信他人,總滿心懷疑,處處試探,甚至連自己親生血脈也未有過多寵愛,唯恐孩子們的背叛。

登王說這些也不過是想表明自己對太子的愛護并非空穴來風,更也說明太子多年來不便告知真相的原因;并非不信任他,只是稍有差池,萬丈深淵。

登王道:“你與那戲子的交情我早有耳聞,珈藍寺巔鄭歡以命相博,你卻沒有過多傷感我就猜到了大概。”

“派人去江南探查,果不其然。”

幾名心腹假扮商人去小園子說兩句話,崔十安就急得不行了,連夜就跟著商隊往京城來;如此情份留在江南有朝一日勢必成患,索性就帶進京在眼皮子底下的好。

謹之既然重情,先前也不曾背主,品性可嘉,來日有他這樣的人才輔佐太子,何愁朝局不安,邊境不穩。

“你也不必多想,只需知道本王沒有以此要挾就好了。”

銅壺水沸,新的一泡茶好了。

謹之閉目靜了靜,道:“王爺這是要送謹之一個人情。”

“是。”登王收起笑意,十分鄭重道:“太子從小吃苦,唯有你值得信任。”

一個帝王總不能只有皇叔相助。

朝臣跟風分派,太子需要的不止是一把龍椅。

“還望你二人日后,相互扶持,再無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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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之抬手握柄,給登王倒上一杯熱茶。

“王爺茶香,沁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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