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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歸期無期(二十七)

  • 大西廂
  • 湯娘子
  • 2530字
  • 2019-11-23 04:28:56

煙雨正濃,灰暗不明。

原本說好不見的,還囑咐小河不必隨于身側;看那屋簾一起一落,這心飄忽不定,生怕自己忍不住就出門去看秋楓紅葉了。

崔十安的小院里干凈,除了院里的幾株花木與一桌茶香再沒別的了;真要從這院子找出他看中眼,自然就是這屋子了。

從前搬進園子,除了想離戲樓近些也是因為一眼看中了這閣樓;他自小學藝,七八歲起就登了臺,在那高高戲臺的紅綢幕布中一聲一聲地唱過了年年歲歲,真是住進了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只覺得孤獨。

不如這閣樓,雖不華麗但風景極佳,雖然簡陋但人聲隱隱,十安扶著樓欄腳步沉重但仍撐著一步步上了樓臺。

閣樓不算高,說不上十里美景,園子的戲腔聲聲入耳,僅聽著音色崔十安也能熟悉地辨別出是哪位師兄弟。

小窗不遮,樓門不掩,閣樓獨立風塵中;秋風蕭瑟也寒,直直從面撲來又從袖領而入,吹得他打了個冷顫。

終上了樓閣,倚靠于臺欄處,望著眼前煙雨蒙蒙,聽著院外傳來伴風碎雨而來的細細曲聲婉轉,他青絲拂面笑得蒼白卻也滿足。

笑起來眉眼彎彎,嘴角虎牙可愛,一如幼年般清澈明亮。

記得小時候,班子里就數他最是聰穎過人得師父寵愛,天賦異稟的能耐更是讓人心生艷羨;他生性可愛,師父查問功課時,還能學著各人不同的腔調與模樣來給師父看。

想來甚是美好,不自覺嘴角揚起笑意。

“喜歡雨天嗎?”

崔十安聞聲一怔,垂眸幾顫眼睫,不敢轉身去看待仔細聽時,耳旁又只聽得明雨落檐聲。

他怎么會來呢。

“風雨繞樓,秋寒傷人,別看了。”

這聲音溫柔親和,嗓子發沉像是傷了。崔十安聽得脊骨顫抖,原本攏著外披的手猛地握緊,掌心澀澀發酸,眼睫再是一顫就是珠淚串串,一顆一顆地砸在扶欄橫木上。

濕潤之痕圈圈,如似心頭酸苦。

他腳步輕輕,想來是練武原由使氣均力勻,尋常人察覺不出,盡管十安耳力過人若不是他出聲,必然也察覺不出。

他真的來了。

“傷沒好,就別走動了。”說這句時,謹之已站在了他身邊,靜靜凝望。

從前兩人同行于外,少有四目相對之時;若立于樓臺,兩人也是目各有景,雖是說笑但總是望著眼前的景色各說各話。

今兒難得,謹之站在他身邊,眼里只有他病弱清瘦之影。

“該說些什么呢。”十安垂首低眸不去看他,頂著眼下不知是風雨打濕或是眼淚圈暈的扶欄,道:“你這樣關懷備至,溫潤如玉,我又該說什么話。”

年幼時,師兄弟約好了出門去玩,碰巧遇上了師父查問課業,仔細指點了幾句戲腔不妥之處,他聽了幾遍仍是沒改過來也不曾發覺不對,后來遭師父訓斥;師父說,心不在焉,風雨可亂其念。

心不在焉,在何處呢。

“不用說。”謹之收了目光,抬手正解著肩上披風:“照做就好。”

語罷,用自己的厚披風裹緊了崔十安清瘦身子,為他系上衣繩。

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不必做,照顧好你自己就是。

他抬手時,崔十安看了一眼,以為他只是褪下沾了濕氣的衣裳;一舉一動不知知否牽動我心,只知我眉眼自相隨。

他抬臂裹衣時,崔十安側開了臉面,鼻尖兒涼涼的氣息掃過他下顎;心口兩處,一面兒說該退,一面兒說勿避,撕裂得生疼落淚。

他垂眸動作,束衣繞繩時,崔十安緩緩垂眸看著他指尖兩三動作時,鼻尖一酸咬著唇角不敢發出顫音;規矩道理,流言蜚語,我何曾不知。

幾曾想淡如君子,豈知沉溺放肆。

十安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好多,卻是一個字也沒出口;撫著身上披風,這料子柔軟想來不是尋常絲線,里頭應該是織了絨毛入錦,溫暖不失華貴。

像他一樣。

謹之不曾退步,為他系好了衣繩就這么站著,都是垂眸也無一人先抬眉眼視線。

“十安。”謹之低聲:“回江南吧。”

這聲音溫暖如舊,卻是干澀無趣。

“那里暖和,四季如春,終年無雪。”

這言語確實好意,卻是不遂心愿。

“南音名伶江南風盛,回去做個一生瀟灑愜意的角兒,安度此生。”

這三句苦心最是尋常,豈知說著說著,話音漸低,不知是心虛還是痛意。

或是他張謹之忍不住了,抬手屈臂握緊了十安的肩臂,晗眸抿唇像是連開口都難。

“好…好不好?”

謹之緩緩靠近,微微挪動了身向將秋寒風雨盡數擋在了身后,脊背衣裳雨水濕氣或是太重,重得濕了他的眼眶;低著頭,抵在十安額心之上。

兩人鼻息暖暖,卻抵不住秋來寒氣,酸澀得很。

謹之又問了一句:“好不好?”

或許你自己都不愿,又何必強逼著一句一句地追問勸慰;原是勸的是自己,不是別人。

勸自己,該放手,不該心存僥幸。

額心相抵時,思緒恍惚一亂,十安顧不得其他,只閉了閉眼記住了此刻秋寒雨水之外的溫暖;夫子教“掩耳盜鈴”,閉住視聽,便是不覺。

并非我忘了師父囑托,是我不看不知則不避;師父,別怪十安。

不過片刻,不敢貪心;十安退了一步,像是動作遲緩才反應過來似得,嘴角上揚了點兒,卻也算不上笑。

十安抬眸與他四目相視,問:“頂風冒雨而來,是為了勸我離京嗎?”

“不是。”他回答得斬釘截鐵,話音就緊緊接在那句問話之后。

十安二問:“是為了家族清譽,流言蜚語嗎?”

“不是。”他對上眼前直視的這雙眼,坦坦蕩蕩。

十安語氣淡淡,再問:“目的為何?”

這一回,他卻猶豫了;不像無話可說,不像捏造哄騙,像是有愧于心。

這一身傷痕,鮮血琵琶。

“與你同心。”謹之舒眉一笑,目光隨長漸遠尋去了記憶里的紅楓雨林,道:“與你當日珈藍寺內的目的一樣。”

你一心顧我聲名,又怎知我不是想護著你。

十安動了動唇,幾次張口又緊緊抿唇咽了下去,最后仍是出了聲,道一字:“…好。”

謹之看著他,無比認真,像是從沒這樣認真仔細地看著他,一寸一寸地仔細瞧著;自鬢角發至眉橫峰,順鼻梁下,唇色蒼襯容色暗。

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眼眶一紅,偏偏對這一人恐怕忘卻寸膚寸發。

原以為他就這么看著,誰知猛地一轉身,抬腳便要走;不知是為掩神色戚,還是唯恐心緒亂,做出些悔終生的錯事。

“珍重。”十安錯開身,兩步上前,望著樓外煙雨景象。

“你我…”謹之話語一頓,道:“還會再見。”

或許是那一頓,將最后的一字反問給咽了下去;成了一句肯定。

我們會再見,一定會。

十安撫欄一笑,明明面容帶笑,奈何眉眼盡悲。

踏—噠—踏——

張謹之…

崔十安忽然追至樓梯口處,那一聲“謹之”終是沒喊出口,追來作甚?十安也不知,只是想過來看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真想喊你一聲:謹之。你回過頭來時的模樣,是不是像初見時一般溫潤帶笑,南山苑中的柔和溫暖,紅楓林中的難言不舍。

一人樓臺上,一人閣樓下,張謹之連頭都沒回,僅僅腳步一頓后,便離去。

十安看著他的背影,倚著樓欄,雙手死死地捂住了嘴,捂得滿臉通紅青筋凸起,捂得眼淚盈眶,盈溢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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