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干凈的嘛！不會是臨時請了家政女工來突擊打掃的吧？”林醫生將手中裝著水果的袋子放下后，抱起帶魚坐在沙發上跟我打趣道。

“那我家在你的想象中應該是何種光景？”

“至少沒想到會這么整潔。”

“難不成在你們女人眼里，所有單身漢的家就活該是一副邋遢樣不成？”

“單身漢的家究竟能糟亂成什么樣我還真見識過，那場面看了以后保管讓你終身難忘。”

“說來聽聽？”

“我家樓下就住著個三十多歲的單身漢，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搬過來的。上個月我晾衣服的時候把牛仔褲掉到了樓下的晾衣架上，我下去敲門想把衣服拿回來，他聽了倒是很痛快就開了門。我走進去一看，里面的景色那叫一個壯觀，滿屋子都是腳臭味汗酸味和煙味，房間里各種方便面袋子和食品包裝盒遮天蔽日，書報雜志電器炊具橫七豎八，電腦桌上的煙頭都快把顯示器給埋了，鞋子襪子褲衩汗衫在地板上成了堆，餐桌上還放著瓶臭豆腐乳，連個蓋子也沒有。最要命的一點，也不知他中午吃了大蒜還是大蔥，完了連塊綠箭都不嚼，說話時噴出來的那股味道再和屋里的氣味一攪合就別提了。從他家陽臺外的晾衣架上拿了褲子后我掉頭就跑出來了，從進門到出來連二十秒都沒用，跟逃命似的。到現在想起來渾身還起雞皮疙瘩。”說完后林醫生的肩膀不自主的哆嗦了兩下，仿佛講述的是極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一般。

“果然是個極品。別的不說，就這哥們兒的口味也當真是登峰造極獨步武林，把臭豆腐乳和蔥蒜配在一塊吃，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哪。”我也被這位老兄給深深地震撼了一把。說完我去廚房把荔枝和幾樣小甜點放到盤子里拿了出來。“林醫生，你要喝茶還是橙汁？你喜歡咖啡的話也行，不過我這里只有雀巢的速溶咖啡。”

“我沒那么挑剔，天氣這么熱，還是喝茶好了，祛暑平燥清心明目嘛。”林醫生逗弄著帶魚說道。木瓜見家里來了人也簌簌有聲的從旁邊爬了過來湊熱鬧，林醫生俯身將它也抱了起來，“呵，我有日子沒見你這小家伙了哦，還記得我不？對了，那個袋子里還有些西紅柿，是我買給它們的，你拿個出來洗洗切給它們吃唄。”

“你怎么知道這倆家伙最喜歡吃西紅柿？”

林醫生一下子樂了出來：“你不會是連怎么認識我的都給忘了吧？”

她在寵物醫院里工作，而木瓜和帶魚都是被林醫生照料過的小可憐，它們喜歡的食物林醫生自然一清二楚。真是昏了頭，我怎么就能問出這么個愚蠢的問題來呢。我哈哈一笑，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將這個小尷尬掩飾了過去，走進廚房給水壺加滿水之后放到燃氣灶上燒著，又從櫥柜里把茶具和茶葉拿了出來，之后去洗了兩個西紅柿，切好了裝到盤里，放到了客廳地上。我坐到林醫生的對面，說道：“不好意思啊，林醫生，茶水恐怕還要再等一會。這荔枝新鮮的很，早上剛去市場買的，先嘗嘗。”

林醫生把木瓜放到裝著西紅柿的盤子面前，然后將帶魚也放到了旁邊。美味當前，這兩個家伙幾乎同時把腦袋拱到了盤子里。林醫生又在帶魚身上撫摸了幾下，然后拿起個荔枝慢慢剝開放進嘴里，問我：“你給它起名字了嗎？”

“起了，帶魚。”

“什么，黛玉？可它是條雄性蜥蜴啊。”

“不是黛玉，是帶魚。海里游的，我們經常吃的那種帶魚。”我用右手模仿著帶魚游泳時的S型姿態比劃了幾下。

林醫生將身體往前探了探，在膝蓋上支起胳膊托著下巴問我：“你的思維就不能正經點，干嘛非要給人家起這種莫名其妙的名字不可呢？本來已經有只木瓜烏龜了，現在又弄出只叫帶魚的綠鬣蜥來，我說你究竟是怎么琢磨的？”

“名字什么的無所謂吧，無非是個代號罷了，以前還有給人起名叫狗剩子的呢。我在你們醫院剛見它那會兒枯干精瘦的，除了顏色不同之外，看起來真和市場上賣的咸帶魚沒啥兩樣，這第一印象實在太深刻了，所以就這么叫下來了。至于木瓜，那是因為當初我把它買回來以后圖省事懶得想，就在地板上隨便放了幾樣東西，那它挑到什么林醫生你知道嘍。”

聽完我的解釋，林醫生直搖頭：“真不知怎么說你好了，這要是讓你去管理動物園，準保讓人參觀完了以后神經錯亂。”這時水壺的蜂鳴器響了起來，我進去廚房把火關掉，等了片刻之后沏了一壺茶。我端著茶盤回到桌邊，然后倒了一杯茶雙手遞了過去：“林醫生，也不知這信陽毛尖合不合你的口味。”

“哦，信陽毛尖？”林醫生接過去喝了一口：“真的是好香啊。對了，你的病怎么樣了？上次和你通電話的時候不是說脖子痛的厲害么，去醫院看大夫是怎么說的？”林醫生問了我一句。

“沒什么大不了，頸椎病，醫生問清了我的工作后說這是職業病，這次是因為受了涼才會發作得這么厲害。好在還沒嚴重到需要動手術的地步。但也沒什么徹底根治的辦法，現在就是讓我注意休息保持適量運動，再吃點藥做下理療應該就沒什么大問題了，只要今后多加注意應該不會再繼續惡化了。”說完我從盤子里拿了個荔枝剝著吃了，白色的果肉嚼在嘴里甜得有些膩人，我又喝了口茶，問道：“林醫生，你大學時學的就是獸醫專業嗎？”

“對啊。”林醫生點了點頭。

“女孩子愿意干這個的可不多見，別說十年前了，就是擱到現在恐怕也是個絕對的冷門專業。我還真沒聽說有誰高考填志愿的時候會把獸醫專業當做第一選擇的。”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專業是雖然個報考的冷門但只要學出來就是實打實的技術，而且獸醫師的從業領域可是相當廣泛哦。你看，首先你的寵物病了就得找我們，還有畜牧養殖業獸醫，之后屠宰加工企業有屠體衛生檢驗獸醫，動物園里有獸醫，國家公園和野生動物繁育基地離不開獸醫，海關進出口畜產品也需要專業人員把關檢疫，還有些慈善性的動物保護組織也需要獸醫，這些年禽流感，瘋牛病，口蹄疫泛濫成災，因此公共衛生部門同樣需要大量專業獸醫定期進行傳染病調查和監控干預。此外生物學，農學，化學，和藥物病理學這些領域的各項基礎研究，疫苗研制，大小動物臨床實驗也都離不開獸醫。1996年的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得主Peter C. Doherty就是獸醫出身。所以我們獸醫對于整個社會來說可是很重要的專業人才哦！”林醫生講完拿起塊點心放進嘴里，眼角眉梢笑意盎然。

“厲害厲害，要這么說起來你們簡直就是萬金油，擱到哪都能使得上。聽你說得我也想去考個獸醫專業念念了，好歹也多學門掙飯吃的手藝不是？這個專業難不難學，給動物看病應該不會比給人看病更麻煩吧？”我頓時來了興趣，鼓足勁頭繼續探索下去。

“恰恰相反。很多人都和你一樣認為給動物看病不需要什么高深技術，獸醫沒什么大不了。實際上在醫生這個行業中，獸醫通常被認為是最聰明和最可信賴的人。我們學的東西比普通醫生多了可不是一星半點。人只是靈長目這個大物種下的一個小分支，再怎么折騰也不會超過人科這個屬種范圍。而其它種類的動物則可謂千姿百態，名目繁多。”林醫生掰著手指頭開始給我細數，“我們需要修讀的有基礎獸醫學，微生物病原學，動物疾病學，動物生理學，動物生物化學，動物育種學，動物繁殖學，動物營養學，動物遺傳學，獸醫病理學，疾病診斷，公共衛生與獸醫學，水生動物與獸醫學，生物統計與試驗設計，飼料學，內科學，外科學，麻醉學，組織胚胎學，解剖學，免疫學，寄生蟲學，藥理學，禽病學，牛病學，豬病學，小動物疾病學等等一大堆東西。如果還想兼顧專門的馬病學，那就得再加上現代養馬學，馬術訓練，馬的調教與護理等科目，合起來得有三四十門功課。我們完成所有階段的專業學習一般需要七到八年時間。這么說吧，在個體認知方面，十二生肖上有和沒有的全要從里到外看個透徹，理論方面，凡是醫學專業里數得著的系統知識必需明白掌握，實踐技術方面，從最基本的飼料配制，藥劑配伍到精細復雜的髖關節置換術，腦部腫瘤切除術都要會做，完全徹底的跨界跨物種。這還不算，給人看病還有個系統科室分門別類，從頭到腳由里至外詳細劃分各自負責的領域，而獸醫給動物看病可不管什么飛禽走獸，大小雌雄，沒毛的還是帶角的，嚼草的還是啃肉的，想拔牙還是要開刀，只要來了統統都得自己動手全程包辦負責到底。所以說，臨床診療的獸醫個個都是全能戰士。更麻煩的是，給動物看病無法進行語言交流，動物可不會跟你說它身上哪里不舒服有何病癥表現，自己有無藥物過敏史，家族遺傳病史，因此即使有醫療輔助設備，我們最后也得憑個人的技術水平和經驗判斷進行診治。現在你知道當個獸醫所需要掌握的知識量有多大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將林醫生這番話消化掉，差點沒把下巴給驚掉了：“我的媽呀，學個獸醫竟然這么辛苦，八年時間！光是聽說這些功課的名稱我都覺得頭皮發麻，你念的是哪所大學的獸醫專業？”

“我的獸醫專業是在美國念的，在那里學習獸醫專業的過程和國內稍有區別，不是直接就能進大學修讀的，在此之前還要再過一關，所以花的時間長也就不奇怪了。至于進大學前需要干什么，你可以猜猜看哦。”

“多道了手續？難道為增加和動物間的彼此了解，還要先同猴子練攀巖，向海豚學潛水，和狗熊玩相撲，與獅子去狩獵，跟袋鼠練拳擊不成？”我看見桌上的茶杯都已喝干，便又給茶壺中加入開水，把喝空的茶杯重新添滿。

林醫生愣了片刻，隨即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簡直就是亂打岔，我又不是去學習怎么當人猿泰山！噯，你以前是不是說過相聲哪？”

“這可不能怨我，誰讓你賣關子來的？”

“好了好了，不說笑了。是這樣，在美國有專門的獸醫學校。高中生考入后要先在學校里進行四年的基礎理論學習，之后再進入大學完成三到四年不等的準獸醫工作，同時繼續更深層次的研究學習。畢業后可以留校教學或進入其它研究機構和醫藥公司從事研究開發工作，如果想成為臨床醫生，還要再參加一系列分階段的更為嚴格的美國醫師執照考試獲得執業醫師資格，然后在醫院里通過實習醫師期和住院醫師實習期兩個階段的實戰鍛煉，才能正式獨立工作。”

“那你現在是什么級別的醫生？”

“現在把我放到美國的獸醫醫院里也就是有經驗的能夠獨立工作的執業醫師而已，那兒沒有什么特殊的級別劃分。”林醫生剝著荔枝若無其事地徐徐道來，臉上風輕云淡，而我的眼睛則越瞪越大，“你就是這么折騰了八年多下來才就拿個執業醫師資格？和你同齡的國內醫學院的大學生畢業生現在恐怕都已經是拿著博士學位的主任醫師了！”

“那博士和doctor有什么區別嗎？”林醫生說完微微側頭，抬起左手將右耳邊的頭發捋向后方，手指劃過耳際，黑亮的發絲便順從地掠過肩頭，隨即閃現出線條柔美圓潤的脖頸。不知樓上還是樓下的哪戶人家在放音樂，聲音傳了過來，是斯汀那首經典的《SHAPE OF MY HEART》，木吉他伴奏的清唱版。窗口白簾拂動，瀉入的陽光從側面映射在她身上，房間中悄然漾起了溫暖愉悅又撩人心懷的情思，就和1953年8月27日那天走進電影院初次觀看《羅馬假日》的觀眾們所感受到的一樣。

我一想，笑了。“這倒也是。不過我有點納悶，憑你這勁頭，連知識量如此龐雜繁復的獸醫專業都能拿下，肯定是極聰明的了。估計你就是常春藤盟校也能考上得吧，若去學習金融經濟或商業管理，畢業后就是進入普華永道或是波士頓顧問集團這等大公司，然后再一口氣做到合伙人的程度想必都沒問題。既然選擇出國留學，何苦非去學這么個費勁費時又賺不了多少錢的專業呢，難倒你也立志想要得個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

林醫生笑著擺手道：“我可沒有那么偉大的志向，也不是那種能夠長期埋頭做理論研究的性格。小學畢業那年的暑假，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探索頻道，知道了國外還有些有專門在國家公園和保護區里跟各種野生動物打交道的人，我覺得他們的工作實在是太酷了，羨慕極了，真恨不得在電視里和動物作伴的人是自己，那陣子我連晚上做夢都是探索頻道的那些節目，當時就琢磨著長大以后也要去國外的野生動物保護區工作。正好姑姑她們一家都在美國，我就讓母親寫信托她幫忙先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要想去國外的野生動物保護區或國家公園從事照料動物的工作，就必須要有專業獸醫資格，而國內大學獸醫專業的畢業證人家根本就不承認，必需是要在國外的獸醫學校和大學里念出來的才算數。這樣的話就只能選擇留學了，于是初中的三年里我就請了個外教開始玩兒命的學習英語和其它基礎課程，初中一畢業就通過姑姑聯系學校辦了出國留學，高中也是在美國讀的，這樣能更好地適應美國的教學方式和課程，免得讀到專業學校的時候適應不了環境而白白浪費時間和金錢。”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在國外待了這么多年，“你兒時的理想實現了嗎？”

林醫生點點頭：“因為我一向刻苦，不管是考試成績還是實踐能力都屬于優秀學生的一類，所以我剛畢業就被導師推薦參加了一個由幾所大學和動物保護組織共同領導的國際合作項目，旨在通過向落后的國家和地區派遣專業人員來協助當地政府建立完善的野生動物保護系統并為當地培訓專業獸醫人才，而且還要為參加這個項目的其它專業領域的科學家提供研究協助。”

“那你現在為何會在國內的寵物醫院當醫生呢？”

“我當時被派到了非洲，我們實行的是輪換工作制，工作滿三年就可以申請調換到其它地方或是回美國本土。但我自高中畢業那年回家來住了兩個月之外就再也沒回國，大學畢業后就直接去了坦桑尼亞，一口氣工作到去年底。春節之前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和外婆都很想我，希望我能回來陪她們住一段時間。在外面待了這么些年，我也真的是想家了，所以就打個報告請了一年的假，回來好好陪她們。可整天待在家里又實在閑得難受，而我又實在喜歡給這些動物治病，所以就在附近的寵物醫院找了份臨時性的工作。”

“這么說來，你留在國內的時間頂多只有幾個月了？”聽見林醫生這么說，我吃驚不小，“那你什么時候走，回美國還是去非洲？”

林醫生微一沉吟：“我打算過了元旦就走，先回美國。回去銷假后再看看哪里需要人手就去哪里，也可能是非洲其它國家，也有可能去南美或東南亞。反正我的目標是在有生之年把七大洲都轉一遍，無論如何都想要親自去見識和觸摸這世界上各種各樣的生命。”

“你就沒考慮過留在國內多陪陪家人？母親和外婆不需要人照顧么？”

“暫時還沒有留在國內的打算。外婆身體健康得很，現在還能自己下樓遛彎兒呢，我媽就更不用說了，今年才五十三。何況外婆又不是只有我媽一個孩子，姨媽們也都按時回家去照看的，所以我現在沒有那么多牽絆，希望盡量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在這件事上我媽也很支持我，她總跟我說人就活這么一輩子，既然有了目標也有了機會就別千萬猶豫，否則等到臨死的時候就是后悔也晚了。”此刻有種光芒在林醫生眸子里不停閃爍。

我不由得對林醫生這種目標明確且身體力行的生活態度充滿了敬佩之情，同時也為她得以順利達成目標的好運而高興，可以預見，她未來的人生將會充滿樂趣且色彩繽紛。兩相比較之下，我有些慚愧起來，自己這半輩子過得可謂無趣之極。說起來理想或人生目標也在我心中存在過，仔細回想，似乎有那么兩三個，我也曾嘗試通過努力來達成這些目標，可到得最后卻無一實現。這結果并非是我心無長性或意志薄弱所導致，少年時總喜歡將生活設想得過于美好簡單，這世界上不存在所謂“不可能”這個詞，沒聽到人人都在說‘一切皆有可能’嗎？于是我便也認定只要自己為之奮斗下去就可功成名就，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邁向成功的步伐。然而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好多年后才意識到這是個多么虛弱無力的口號，所謂‘夢想照進現實’，在多數情況下只是人們的一廂情愿。

沒人能全盤否定夢想和理想，人活著必須要有個目標，總不能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吧？珠穆朗瑪峰，喬戈里峰，馬卡魯峰，安納布爾納峰，貢嘎山，乞力馬扎羅山，落基山，阿爾卑斯山，甚至是只幾十米高的無名小山丘……，假設這些聳立于地表之上的物體就是人生的夢想和目標，代表著我們所期望達到的高度，那我們便是登山隊員。開始登山之前誰都會這么說：只要堅持到底就能勝利！卻忽略了成功登頂除卻需要勇氣和堅韌的意志，還需自身條件的配合，不是每座山峰都適合所有人，或許他有肺氣腫，可能我有心臟病，也許你有重度恐高癥，或者有人干脆半身不遂，這些代表著個體能力的局限性，能爬到哪里就取決于個人能力的大小。而最重要的一點卻是運氣，攀登過程中會可能會出現脫手打滑，繩索斷裂，失衡踩空的情況，也可能會遭遇暴風，雷雨，塌方，雪崩，從而失敗或滾落懸崖，只有湊巧躲過這些噩運的家伙才能完美登頂，這些則意味著外部條件和機遇的不可預測性，運氣這東西非常狡猾兼調皮，沒人能料到下一分鐘將發生什么，也不會知道哪條路線才是最安全的，因此這世間能站到高山之巔的成功者寥寥可數。有時堅持到底并非正確選擇，最要緊的是能夠及時認清自身的局限所在，當我們發現這目標確實不適合自己時就要果斷放棄，不要一味死撐，否則弄得頭破血流不說，搞不好就會從此迷失方向一蹶不振，在人生中徹底敗北。

成功找到真正喜歡并適合自己的人生目標與事業殊為不易，能夠在開始就清楚自身條件能力并迅速做出與之匹配的正確選擇的幸運兒實在少之又少，林醫生便是其中之一。我則屬于那些方向未明，仍在不停探索與嘗試并不斷重復這一過程的大多數人中的一份子，手中攥著票卻遲遲找不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座位號碼。記得山姆大叔家的阿甘曾經講過，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有苦有甜，我信了他老人家，也伸手進去摸了幾個出來，不曾想剝開皮來卻是生洋蔥，并且直到目前為止我所剝的都是這玩意兒，它就沒有一次是個甜的！

這等手氣實在是太背了！我禁不住在心中一聲暗嘆，抬手捏了捏眉頭，林醫生好像立即從中捕捉到了什么，探過半個身子輕聲問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嗎？是不是因為這么坐著跟我說話有些累了？”

“哪有的事，不是你的緣故。剛才不知怎么就想別的事情去了，這種情況在我身上常有，備不住什么時候腦筋就自動溜號，天生注意力難以集中的緣故。因為這個，上學的時候可沒少挨了老師的罵。上次在商場里你不就看我出了一次糗么？”我對女人的這種敏感天性驚嘆不已，原想照實回答，可又不想讓林醫生覺得自己是在博取同情，便找了個理由遮掩過去。

就這么我們一直聊到了五點多鐘，從非洲鬣狗古怪的生理特征到大把燒錢的美國總統選舉，從NBA拉拉隊的美女熱舞到小時候吃糖被粘掉的乳牙，從治療打嗝不止的偏方到美味香甜的藍莓派的烤制要領，從雄闊壯麗的科羅拉多大峽谷到英年早逝但卻永遠有趣而真誠的王小波，從橫掃北美大陸的龍卷風到歷年皮克斯出品的優秀動畫電影，從價格昂貴的貓屎咖啡到大學校園里光怪陸離的傳奇怪談，內容可謂五花八門。后來林醫生說想和兩個小家伙合個影，我欣然從命，接過林醫生的手機給她和木瓜帶魚拍了幾張合照。最后林醫生走的時候表示這個下午她過得非常愉快，我說希望今后還能有這樣坐在一起聊天的機會，林醫生說沒問題，反正她現在在國內的朋友也寥寥可數，以前的同學和朋友不是各奔東西就是早已聯系不上，能聯系上的也都已成婚，整日間忙于工作家務，能約出來一起喝茶聊天的人簡直比極度瀕危的青藍金剛鸚鵡還要稀有，而我現在則正好填補上了這個空缺。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可當真把我高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