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南著一刀出手后,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眼睛,突然暗了下來。
地上,十二片鴉羽飄落。
竟是以一個奇特的排練,將李澤南圍在了圈中。
李澤南眉頭一皺,剛要踏步走出去,他的眼睛卻更暗了。
眼前的一切景物仿佛都變暗了,變得失去了光彩。
李澤南感覺,自己已經踏出去了一步,但,他卻感覺自己好像并沒有踏出這一步。
這種感覺,分外的難以解釋,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李澤南接著踏了第二步。
兩步的話,應該足以踏出這幾片鴉羽的包圍了。
但,他卻突然見到,自己眼前的景物變了。
景物,變得不再是景物,遠處的妖樹,也變得不再是掛滿了彩蛋的大樹,而更像是一個掛滿了燈籠的高大彩燈樹。
只是這彩燈樹好像被一層光暈罩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向著這彩燈走了幾步,又往回走了幾步。
他突然覺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又不知道該從什么想起。
他看向前方,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但這人影在一片光霧之中,根本就看不真切。
這時,他身后突然傳來呼喊聲。
李澤南轉頭,便見到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著新衣,揮舞著燈籠在歡呼著,奔跑著。
他們的前面,是一條橫亙著的,巨大深淵。
但,這些人仿佛沒有見到一般,仍舊往這懸崖跑著。
李澤南終于忍不住大喊道:“喂,前面是懸崖,你們停下來啊,前面是懸崖!”
但,這些人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仍然向著懸崖跑去,歡呼著,雀躍著。
李澤南有些著急了,這些人是不是眼瞎,為什么還不停下來?難道他們真的想去送死嗎?
這時候,畫面突然停了。
就好像播放鍵突然被停止了一樣。
李澤南突然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氣息再向著他沖過來。
他低下頭一看,不知何時,他也穿上了喜氣洋洋的衣服,而前面,是一片光明的入口,里面傳來了祥和與寧靜的氣息,李澤南感覺,自己只要進入這個地方,就能實現永遠的快樂。
他向著那里走了幾步。
但突然間,他發現了什么,抬頭瞬間向著遠處定格的畫面看去。
是一群穿著新衣服的人,此刻正在懸崖邊上,似乎下一秒,就要跳下去。
李澤南瞬間改變腳步,向著那些人沖去。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面前的這個光明入口,很明顯就是陷阱,如同這些人面前的陷阱一樣!
這些人之所以往這里跳,絕對是因為他們見到的不是懸崖,而是光明入口。
極速思考中,李澤南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腦海中嘩啦的一聲,有什么東西碎了般。
“這……是哪里?”
“難道血鴉,把他帶到了一個奇詭的地方?”
“還是,這里只是幻境?”
但,面前已經定格的畫面突然動了!
那些人,仍舊唱著歡快的歌,要往這懸崖之中跳去!
李澤南瞬間拋掉想法,大呼道:“停下來,停下來!”
不管這里是不是幻境,如果讓他看著這些人真的跳下去摔死了,而他眼睜睜地看著卻什么也不做,這無疑是要慢性殺了他!
他跑了過去,用力拉著人,道:“別跳,那里是懸崖!”
但那個人仿佛充耳不聞,仍舊向著懸崖邊上跳去。
“停下啊!”
李澤南加大了力度,將這個人拽開。
然后,他跑到了懸崖邊上,擋住眾人道:“你們不要跳,不要跳這里,這里是懸崖,根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的入口。掉下去,只會摔死的!”
歡快的載歌載舞的眾人沉默了下去。
過了會兒,有人抬頭道:“滾開。”
“誒?”
李澤南頓時愣住了。
“我叫你滾開啊!”
眾人猛的上前,要推開李澤南。
但李澤南實力何等之強,這些人中,就算有些人身強體壯,有些力氣,但和李澤南相比,也根本就不是一個水平的。
推了很久,也沒有推開他。
終于,那個老頭不耐煩了,向著李澤南怒罵道:“我叫你滾開,別擋著道,你聽不到嗎?”
李澤南解釋道:“這位大爺,這面前不是光明入口,是深淵……”
“你放屁!”
老頭怒罵著,“你就是在阻礙我,想要自己一個人進去!”
其他人也紛紛道:“沒錯,你就是想一個人進去,享受著獨有的好世界!”
“你滾開!”
“別擋著我們!”
李澤南誠懇道:“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們去看那個。”
李澤南指了指自己剛才見到的那光明入口。
一群人沉默了下,卻顯得更加激動了。
“那里明明也是光明入口,你想說什么?”
“什么?”
李澤南突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些人看自己的深淵,竟然也是光明入口?
就在這時,有人罵道:“你已經有了一個光明入口,怎么還打算著我們這個?滾,你滾啊,別擋著我們的道了!”
李澤南吃驚的張大了嘴,又閉上,道:“不,我不能讓你們過去,這里是深淵!”
這時,那個老頭怒聲道:“你一定過的很好吧?”
“我?”李澤南張了張嘴。
“你一定有一個很好的家庭,父母雙全,不會早早死去吧?”
李澤南臉色沉了下來。
那老頭卻仿若未見,繼續道:“你沒有兒子吧,不會知道自己唯一一個兒子死在了妖獸口下,我親眼見著那妖獸把他吃在嘴里,血液四濺,嚼了個稀巴爛吧?”
“我……”李澤南張了張嘴。
“你不會見到自己的老伴了悲痛之后,生了場大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后,撒手人寰吧?”
“你沒有見到,一個老人,被人撞了之后,躺在地上,還被人罵是變壞了的一代吧?”
他看著李澤南,“你一個在這世界上活的比誰都好的人,憑什么阻止我們去新世界的權利,憑什么非要留在這里,成為陪著你們游戲的可憐犧牲品呢?”
李澤南沉默了。
在他后面,一個小女孩站了出來,可憐兮兮道:“大哥哥,我爸爸媽媽總是吵架,還總是打我。我不想挨了打后,還要洗一大桌子的碗,我想玩,想和小麗一樣的玩,為什么小麗每天都有漂亮的裙子穿,都有爸爸買的蛋糕和媽媽買的蝴蝶發卡,我和爸爸媽媽要,他們就罵我是賠錢貨,還打我呢?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我求他們不要打我了,但他們打的我更痛了。我也想去新世界,那里有愛我的爸爸媽媽。”
李澤南想說什么,但他卻覺得自己胸口很堵,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又一個人站了出來。
他把頭上的長檐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過的,猙獰的臉。
“先生。”
他不無悲凄的說,“如你所見,我是一個被燒傷的人,但偏偏被燒傷的是臉部。你知道的,如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所說的一樣,我竭力的保持樂觀的活下去。但,每當有人見到我的臉,他們總是會在背后小聲的議論著些什么。
從小,我就戴著屬于我自己的帽子,我從來不敢摘下來。直到有一天,我見到了她,一個美麗的女孩兒。我終于鼓起我今生最大的勇氣,將我的帽子摘了下來。這個女孩看到我這個樣子,只是感到有些驚訝,她并沒有嫌棄我。我們兩個,一直相處的很好。在時間的流逝中,我的愛意不斷醞釀著,生長著,最終幾乎快要在我心中爆炸了。我終于忍不住了,我向她表白了。
我忐忑的等著她的回應,我知道她會拒絕我的,一定會的,因為我長得這么丑,找工作都沒有人愿意要我,她雖然對我很好,并不偏見,但她也絕不會喜歡和這樣的男人共度一生。
但,她竟然輕輕點了點頭。
她同意了!
那天,我興奮的一晚上沒有睡著覺。
得到了她的芳心,我為了她奉獻了我的一切,我把她當作我這一生最亮的明珠來看待,生怕她沾上一點灰。
終于,在一個燈火萬家的夜晚,我單膝跪地,向她求婚了。
但,她卻目光躲閃,拒絕了我。
她說,我配不上你。
我知道,這是她安慰我的借口,因為我根本就配不上她。
失落嗎?失落。
痛苦嗎,痛苦。
可我不在乎啊,我只要每天能見到她,和她說說話,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了。但就在我求婚的第二天后,她突然消失了。
我發瘋了一樣的找她,卻杳無蹤跡。
但在我發了瘋一樣找了她三個月后,我找到了她。
她躺在病床上,美麗的臉龐幾乎要透明了。
見到我,她顯得很吃驚。
但她還是微笑了起來,握著我的手說,如果她能早點認識我,她一定會嫁給我。
我哭了,問她為什么。
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她閉上了眼。
直到我見到了她的病單,我才見到,她的病歷上清晰的寫著三個字:艾滋病。
我只感覺腳底冰涼,一股滔天的恨意幾乎抑制不住的沖上了我的頭頂,我想我忍不住了。
我去找她的朋友,她的朋友見到我很害怕,但當我表示了來意之后,她還是告訴了我,她的病,是一個富公子傳染給她的。
她朋友的眼神很古怪,說她是個拜金的女人,為了錢什么都愿意做。
我氣急之下,扇了她一個耳光。摔門出去。
我知道,我心中的怒火抑制不住了,我要去找那個富公子哥,我要問他,他為什么這么做。
然后我見到了這個富公子哥。
他很好,一點也沒有的病的樣子。
見到我,他嚇了一跳,而當我質問他的時候,他笑了。
一個婊子而已。
他說,也只有你這樣的爛人,才會接她的盤吧。
我憤怒的沖上去,要打他,卻被他手下的保鏢摁住,狠打一頓。那一刻,我無比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的弱小。
我問他,你為什么要把病傳染給他?
富公子哥露出笑容,道,因為她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做,她明知道那個老板身上有病,還和他去做,結果那老板偷偷把東西扎了。
沒想到她這么不好運,就這么感染上,現在還死了?
說著,他臉上還有著一抹回味之色。
我走出大門,我要去找那個老板,但,那個老板早死了,死的比她還要早。
終于,我去找了她的家人。”
說到這里,他沉默了一會兒。
“她有一個弟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當我說出她死了的時候,她媽媽第一個開口說,她死了?那她的錢哪去了,我兒子的彩禮怎么辦?”
他抬頭看向李澤南,一張臉猙獰無比,但卻在微微的顫抖。
“這位先生,倘若這就是我活在的世間,我選擇去找她,可以嗎?”
李澤南沉默著退到了一旁。
那些人又開始載歌載舞,只不過這次,是跳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