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烽煙起
- 狐仙歷塵緣
- 一清客
- 3256字
- 2019-07-18 20:00:00
奕驍、昊昱、玉川三人出了長生殿,彼此揖手道別。目送兩人走遠,玉川抬頭看頭頂黑底紅字的‘長生殿’匾額,長嘆一聲,怏怏而回。
他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先去了城南自己田莊上。豫湘王田莊有些不同,別人的田莊都是租給佃戶種植稻麥蔬菜等,但豫湘王的田莊卻是一間間的浴室,這都是他栽植非當季花種所用。
這些花種有的是重金買來,有的是別人送的,還有一些是他四處游歷時遇到,帶回來栽培的。這里有世間技藝最好的花師。
此時正是春季,許多花種正是當季,所以無需放在浴室內,都擺在外間。在一處棚子下,正放著一盆盆開得正艷的花朵。玉川朝那里走過去。
這一片姹紫嫣紅種有一種花十分醒目,它葉寬而直,一株大約有三四片,包裹在花葶周圍。花葶是一根筆直而上的綠莖,上面開滿小小的花朵。這些花未開之時,一個個小花苞長在上面,活像一個玉米棒子。一旦開了花,又極盡艷麗、芬芳撲鼻。
這種花沛國內是沒有的,還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從一個金發碧眼的、據說從海那邊過來的商人手里買來。玉川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十祥錦。種植它需要注意一點,不能用土壤栽植,必須要用不太干燥的沙泥方能種活。
玉川將視線一轉,落在一株藍色的花朵上。這種花很奇特,藍色本就少見,奇特的是此花花瓣像菊花,大小也跟菊花相同,但花蕊卻像彼岸花一般一根根蜿蜒而上。
這是在野外山坡上尋來的,花師殷師傅足足花了一年時間,才找到它的室內栽植方法。玉川為他取名玉黍花。
除此之外還有虞美人、鈴蘭、蝴蝶花等,玉川駐足良久,才抬步向內走去。
小道旁七零八落建了幾間浴室,玉川走向其中一間。這間浴室門上掛著青色油布門簾,外面又罩著一層白紗。玉川打簾子進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中間的水池,那水是溫的,正冒著熱氣。初春時節,外面還不時有寒氣侵襲,這室內卻溫熱暖和。
水池邊上放著一盞盞金菊,這些花開得嬌艷,就像清晨沾滿露珠的青草一樣生機勃勃。這些花叫皇菊,是他游江南的時候,偶然到一個叫下保村的地方發現的。當時此花還不為眾人所知,即便是現在,知道它的人也不多。
這花名倒不時玉川取的,當地人就這么叫它。那花朵橙黃明艷,有手掌般大小。花瓣簇擁堆疊,像是爭著向世人展現它的美麗,開得十分熱烈——‘真不愧為菊中之皇’,玉川心中感嘆。
玉川輕輕彎下腰來,鼻尖聞到一點芬芳。他注視著這明黃色花朵,臉上有些哀傷,又帶著決絕。
“王爺來了。”一個男子走進來。他看起來年紀不輕,卻面容白皙瑩潤,許是常年待在浴室中的緣故。他手中端著一盆皇菊,將它放到地上,笑道:“這一盆看起來有些不好,我想著會不會是室內過于潮濕的緣故,所以今天把他搬到別處試試,果然有些好轉。”
玉川張了張嘴,終于道:“殷師傅,這些花你都幫我處置了吧,我以后都不再種它了。”
“啊?”殷師傅吃驚不小,道:“為什么?”他看著地上他日夜呵護的一盆盆鮮花,那是他全部的心血,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這些花,可都是王爺最喜歡的呀。”
此時玉川已下定決心要丟掉這些沒用的喜好,擺了擺手,道:“我以后再也不會話心思在這些東西上了。”他嘆一口氣,重復道:“都處置了吧。”
見玉川心意已定,殷師傅頓感絕望。眼見這一盆盆的他日夜呵護的花兒就要被棄之不顧,他悲從中來,跨上兩步,站在玉川身前,問道:“王爺,這···這到底是為什么?難道殷某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嗎?”說罷,眼中已是淚光閃爍,忙一把拭掉。
“殷師傅,你這是怎么了?”見殷師傅這邊難過,倒提醒了玉川,一拍腦門,道:“哦,都怪我沒說清楚。”玉川將他扶到一旁坐下,輕聲解釋道:“殷師傅,我不要這些花,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好,而是·····”他嘆息一聲,接著道:“我決定要改頭換面,換一種活法。以前種種喜好,都要舍棄了。”
“這又是為何啊?”殷師傅一愣,問道。玉川于是將父親訓斥他的話說了,殷師傅聽了,安慰道:“那都是皇上氣頭上的話,王爺不必往心里去。”
“父皇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無用之人。”玉川此時已經想清楚了,做個閑散王爺固然自在,但總覺得對自己本應肩負的職責,總有逃避之嫌。“回想過去這二十年,我沒有一日主動承擔自己應該肩負的責任,每日里只知道附庸風雅,卻從不曾為百姓、為國家做過一件實際的事。身為皇子,我有愧百姓,有愧自己生來就享有的榮譽。”
玉川負手立在嫣然綻放皇菊中,像個幡然醒悟的信徒,娓娓言說自己的罪行。“百姓賦予我身為皇子的權利,讓我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卻不曾想過,我之所以享有這些權利,是因為我身上肩負的責任。”
殷師傅似懂非懂,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終究不知道說什么,又一言不發地聽了下去。
玉川穿著一身素白色衣袍,十分寬大,越發顯出身軀單薄。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李玉川從今天起,要做全新的自己!”
處理花圃這件事,殷師傅做得十分緩慢。對這個地方他有太多不舍,相處數年的感情,一朝說散,哪有個不傷心的?更何況還是這么好的主子。
他只盼能拖得一天是一天,說不定哪天主子忽然改主意了也是有的。小小的一件事情,他足拖了一個月。但這期間,玉川再沒來過莊上,只讓王府管家來交接。
終于,日子已經不能再拖了。這天殷師傅處理完最后的實物,向王府管家說道:“吳先生,請跟王爺說一聲。這幾年來,承蒙他關照,殷某得以過一段舒心的日子,感激不盡。”他兩手拱著,深深揖了一躬,接著道:“殷某性格孤僻,向來不被主家所喜,半生漂泊流離····”他深深嘆一口氣,垂手道:“王爺的恩情,殷某銘記在心。告辭。”
“哎,殷師傅請留步。”見他轉身就走,吳管家忙叫住他,從袖里取出一封信,道:“殷師傅,這是王爺讓我交給你的。”吳管家將信遞過來。殷師傅一邊來展開看,一邊問道:“這是什么?”
“王爺說他有一個同樣愛花的朋友,是個人品第一流的人物。”吳管家微微一笑:“這封信就是推薦你到他府上的。”
殷師傅此時已將信看完,他將信紙折好,放進衣袖中。抬起頭來,吳管家看到他的眼眶有些發紅。殷師傅舉目望向王府方向良久,最后向吳管家拱手作別,登上了南行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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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卻說淮南王方回到王府住宅里,范世忠就來看他。見他進來,淮南王讓左右人都退下。待屋中只有范世忠和靖鑠兩人之時,范世忠問道:“王爺,身子無恙否?”
淮南王從懷中掏出手絹,攤在手心展開來,里面有幾枚黑色藥丸。一件這藥,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心領神會。
淮南王一邊將手絹收起,一邊道:“多虧先生,我才能躲過此劫。不然真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有沒有命回來還不知道呢。”
范世忠從桌上倒杯茶遞給淮南王,道:“您喝茶。”淮南王確實渴了,就著茶碗咕嚕嚕喝下,慢慢躺到床上,說道:“我猜父皇一定是派二哥去的。”
“王爺猜得不錯,”范世忠拈了拈他那又短又少的胡須,道:“宮里已經傳來消息,皇上確實是派睿王統兵平反。”
“誒,我那二哥打仗的本事是有的,”淮安王在床上挪了挪位置,讓自己躺得舒服些,道:“只不知這次面對劉競成這個滑賊如何了。”
見淮南王完全松了口氣的樣子,范世忠側過身去,略微一頓,道:“王爺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睿王平反成功、班師回朝,到時候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遠非其他皇子所能比的了。”
“嗯?這個我倒沒想過。”聽到這點,淮南王陡然睜大了眼,拍拍腦門,道:“哎,失策呀!”
“這也未必。”范世忠一臉高深莫測,他在床前緩緩踱了兩步,老神在在地道:“這是說得勝的情況么,如果敗了呢?”
“敗了?如果敗了那國將不國···”淮南王情緒激動,咳嗽一聲,道:“哪能再談其他?”
“誒,我的意思不是真敗,而是讓皇上以為敗了。”
“你是說····”淮南王腦中數轉,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是不明白,讓父皇以為敗了,那也只能瞞一時,等二哥回來····啊,原來是這樣。”靖鑠忽然欣喜異常,縱身在病中,也顯得神采奕奕。
“不錯。”范世忠頷首道:“皇上以為敗了,就會遷都避難,而那個時候王爺如果主動請纓坐鎮京中,到時振臂一呼,必定一呼百應。然后王爺就可以登基稱帝,遙遵皇上為太上皇。等二皇子得勝歸朝,那時一切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望而興嘆了。”
“妙,妙,實在妙。”淮南王連說三個妙,笑道:“先生真是神機妙算,可真是本王的再造亞父。”
“唉,”范世忠擺手道:“事情是這樣預計的,到時候怎么樣,還得一步一步做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