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月紅神情越發凝重，“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弘七晃了晃手中腰牌，“怎么進來的，我們就怎么出去。”

游月紅卻沉默下去，她垂眸盯著歪倒在地上的陳念松。

“你不想走。”弘七從游月紅的沉默里讀懂了什么。

“我不明白。”弘七誠懇地發問，“游家的死跟內城里的人脫不了干系，為什么你還要救他們？”

游月紅深吸了一口氣，“是跟大部分內城的人有關，我想救的是無辜的人。”

“可是，你救不了他們。”弘七的天真顯得異常殘忍，“沒有我，你連皇城都出不來，只能在里面祈禱。”

游月紅啞著嗓子，“是。”

“你可能會被發現，發現后你肯定會死。”弘七越發不解，“你死了也救不了你想救的人，你還想救嗎？”

游月紅沉默，她無從反駁。

弘七也不催促，只靜靜地看著游月紅。

游月紅不敢看向弘七，轉頭去看院子里的榕樹，“我想救。”

弘七挑高了眉梢。

游月紅咬咬牙，“鄧梨，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偉大，若是讓我豁出命，我是肯定不愿的。”

“可我知道這件事即將發生，讓我當作不知，我……”游月紅咬住唇，“我不忍心。”

弘七依舊沒理解游月紅的想法，但她確認游月紅不是在感情行事。

弘七尊重游月紅所有的決定。

“你想怎么做？”弘七平靜地開口。

游月紅霍然轉頭，緊盯住弘七的臉，聲音發澀，“鄧梨，我求你。我求你離開。”

游月紅握住弘七的肩，“我不愿你因我受傷。”

游月紅掌心的熱度透過衣裳烙在弘七肩頭。

弘七不習慣地動了動，“你是打算孤身一人擋住大涼軍隊嗎？”

“鄧梨。”游月紅急得眼眶紅了一圈。

弘七聳聳肩，“可我知道你要做傻事，讓我當作不知，我也不忍心。”

游月紅抿了抿嘴，露出個笑，又藏在憂慮下，“鄧梨，你跟我不一樣，我沒有親人。唯一的執念是報仇，常景全也死了。你可以到各地去看看，北燕冷寒，那里的人個個壯得像熊，大涼上全是草原，是個練習馬術的好地方。”

弘七突然打斷，“我是你表姐。”

游月紅一怔。

弘七從懷里掏出桃花的花骨朵，放在游月紅掌心，“你還欠我一壺桃花酒。”

游月紅默然。

“你想怎么做？”

……

“還未醒來”的鄧夫人臉色鐵青地坐在床上。

鄧吏部推開門進來，坐在遠處的太師椅上，“裝病就好好裝，不成樣子。”

鄧夫人忍下脾氣，“那丫頭的事解決了嗎？”

“解決了。”鄧吏部用茶蓋撇去浮沫，在升騰的霧氣中看了鄧夫人一眼。

鄧夫人等了又等，鄧吏部只坐在那品茶，只好軟下聲音，“大人是怎么解決的？”

鄧吏部不為所動，冷笑一聲，擱置了鄧夫人一會，等鄧夫人忍不住怒氣時才慢吞吞地開口。

“鄧梨和游月紅都死了。”

鄧夫人忍不住喜上眉梢。

“法理上死了。”鄧吏部欣賞夠鄧夫人的表情，才又加上。

鄧夫人向鄧吏部傾過身子，“這是，這是個什么意思？”

鄧吏部擱下茶杯，“她們的死過了明路了，現在朝堂上下都默認她們死了。”

“即使她們死而復生，也確實是死了。”鄧吏部捋著胡須，“你讓小七莫再關心此事，就算她們跳出來，站在你面前，皇后和容妃也已經死了。”

鄧吏部看著鄧夫人兩眼放光，謹慎地囑咐，“如果真出現在你面前，你不許跟她們掰扯，咬死她們是假冒的，直接報官。”

鄧夫人連連點頭，遲疑地開口，“那大皇子那邊？”

鄧吏部漠然回答，“權宜之計罷了，大皇子年幼，未來如何還有得分說。”

聽到鄧吏部的回答，鄧夫人松了口氣，但仍是心有不甘，“大皇子畢竟是程屠戶外孫，只怕扶持程屠戶容易，打壓下去難。”

“夫人多慮了。”鄧吏部嗤笑一聲，“大皇子太年幼了，長成如何還不知道呢。”

鄧夫人聽懂了鄧吏部的言下之意，按著他的設想規劃未來，“皇室也沒幾個可以做備選。”

提及此事，便是鄧吏部也不由扼腕，“可惜了，早知如此，游月紅的身孕就該放一放。”

“我卻覺得這個決斷正確。”鄧夫人咬牙反駁，“若游家有了皇子，也不會落敗得如此之快。”

鄧吏部不置可否，“陳家態度極其奇怪。你去探探叢家口風，不管陳家想做什么，把大皇子定下，他想做什么都沒用了。”

……

游月紅收攏掌心，將桃花虛虛握住，“我們不能出面，必須由他人出面。”

“人選我考慮的是莊王，東城兵馬司指揮，北燕大使，刑部尚書四人。”

游月紅說著有些猶疑，“具體是誰，我沒想好，必須得是不會出賣我們的人。”

弘七看著游月紅探尋的眼神，迅速甩鍋，“我一個都不認得，你決定。”

游月紅心下煩躁，弘七的信任像是一座山，死死壓在她的心頭。

比起死亡，她更怕因為自己而導致弘七受傷。

“我覺得刑部尚書可以考慮，東城指揮畢竟是陳念松同僚，他們間的關系也不確定。”

“莊王此人心眼小，詭計多，定不會放我們出京城。”

“至于大使。”游月紅嘆了口氣，“他見過我們的面，又替我們承擔了不少猜忌。”

弘七偏過頭，視線越過了游月紅。

“你好歹也給點反應。”游月紅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一句。

弘七表情嚴肅，她朝游月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踮起腳靠在院墻上。

游月紅默契地安靜下來，閃身躲在榕樹的陰影下。

院子里陡然靜了下去。

四個呼吸之后，后門外傳來一聲輕笑，然后是不急不緩地三聲敲門聲。

游月紅面色大變，指尖緊緊扣進樹縫里。

門外的人等了片刻，院內仍是一片安靜，他調笑著開口，“有客來訪，卻院門緊閉，這是游家的待客之道嗎？”

弘七沒學會這里文縐縐地用詞，耿直地回答，“你是誰？”

“向你們自薦的人。”來人大言不慚，絲毫不為偷聽而羞愧。

游月紅咬住唇，在腦海里飛快比對聲線和用詞，試圖找出來人身份。

弘七沒那么多苦惱。

她雙腿用力，輕輕跳起，雙手攀上院墻，探出頭去。

弘七居高臨下，來人一臉呆傻地抬頭，頗為無語地跟弘七對視。

“你好，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