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月紅依靠在軟塌上，呆愣愣地聽弘七規(guī)劃路線。

“我們現(xiàn)在長樂宮的主殿，后宮總共有四個大門，這四個大門都不能走，最隱蔽的是四個角樓。”

弘七換了件深色的衣服，一邊挽起依舊很大的袖子，一邊在紙上涂抹。

她首先排除了西南方和東南方的角樓。

在西北和東北的兩個角樓之間遲疑了片刻，她在西北方劃了個圈，“我建議走這個角樓。”

她劃定了目標，轉頭去看游月紅。

離開了弘七，游月紅又開始發(fā)抖，初夏的季節(jié)，她緊緊地環(huán)住自己。

面向弘七征詢的目光，她慌亂地點頭，“我沒意見。”

弘七得到了同意，滿意地繼續(xù)陳述自己的思路，“長樂宮在后宮偏東，想去往這個角樓，要經(jīng)過坤寧宮、永和宮以及壽安宮，再通過一道側門，就能到角樓了。”

弘七充滿了信心的陳述沒有打動游月紅，她抖得愈發(fā)厲害了，“路線這么長嗎？為什么不就近走？”

“有兩個原因。“弘七貼心地給出了解釋，“首先，雖然路程近，但是會經(jīng)過花園，而花園前面就是常景全辦公的地方，那里的侍衛(wèi)多。其次。“

弘七指了指簡易地圖外的空白，“西北門直通市集，外出采買的人員都往這邊走，方便出門，也方便擺脫追蹤。而東北外通向城郊，路上一覽無余。“

弘七解釋完，又看向游月紅，再次詢問，“你看呢？“

這是關乎兩人性命的大事，游月紅用盡全力集中精神，去跟弘七的思路。

但她止不住地發(fā)抖，不過三秒，她的眼神就又渙散起來，飄忽到仍躺在前方的常景全身上。

她重重地掐了把自己的腰側，咬牙道，“我沒意見。”

弘七滿意地點點頭，她將鋪展開來的畫紙卷起，遞給游月紅，“你先等一會，我去看侍衛(wèi)的分布。”

游月紅顫著手接過畫紙。

弘七用布條將寬大的衣袖綁起，大跨步地往門口走去。

游月紅抱著畫紙，蜷縮在軟塌上，目送弘七的離開。

她看見弘七不避諱地跨過了地上僵硬的軀體，飄蕩的衣擺從盛開的殷紅上拂過。

游月紅抽噎著，喉嚨咽著空氣，她丟開畫紙，趴在扶手上，開始干嘔。

從早晨到現(xiàn)在，她沒有用過半點食物，胃里翻騰的只有胃液，吐不出來半點東西。

額頭的汗水混著眼淚從鼻尖滑落，她扭頭咬住扶手，將嗚咽聲一點點咽了回去。

……

“游月紅。”弘七溜了回來，她小聲地叫游月紅。

游月紅趴在扶手上，她聽見了動靜，先是一抖，等弘七出聲，她才平靜下來。

她飛快地擦干凈臉，扶了扶發(fā)鬢，才坐直身子，朝向弘七。

弘七已經(jīng)站在游月紅面前，她緊挨著游月紅坐下，替游月紅綁起衣袖。

“長樂宮是間二進的格局，正門，側門都有兩個侍衛(wèi)看守。”弘七飛快地陳述。

游月紅本就緊張，現(xiàn)在被弘七的語速帶得愈發(fā)焦急，她又開始反胃。

弘七綁好了衣袖，借著燭光發(fā)覺游月紅緊繃的神情，難得善心地安撫，“沒事，沒有命令他們不會進來。角樓在亥初有一次人員進出，我們在那之前到就行。”

游月紅默算了時間，現(xiàn)在不只是反胃，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了，“現(xiàn)在是酉時末，只有一個時辰。”

“是的，時間還多。”弘七貼心地安慰。

游月紅臉色愈發(fā)蒼白，“可是，我們光走過去，就要半個時辰。”

她用手支住額頭，看著弘七輕聲說，“你直接跟侍衛(wèi)說，說是我，殺了他。”

弘七按住游月紅的膝蓋，“我們試試好嗎？”

弘七撿起地上的畫紙，將它按在游月紅的掌心，“萬一失敗了，我再說是你殺的。”

“……”

弘七成功地說服了游月紅，她緊靠著弘七，遠遠繞過尸體，蹭到了門邊。

她開始不住地朝弘七確認，“守衛(wèi)有疏漏嗎？我們是要從那里出去嗎？”

“所有的門都有侍衛(wèi)。”弘七絆手絆腳地拖著游月紅。

游月紅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腕，“那怎么出去？”

弘七笑著挑了眉，“我們不從地上走。”

“不從地上？”游月紅機械地重復。

弘七伸出食指指向上方，“從天上。”

游月紅順著指示抬頭，三米高的宮殿沒法讓她舒心，“不可能，底下的人肯定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

“不會的。”弘七的語速開始加快，“不是全從屋上走，只是借用屋檐出長樂宮。”

游月紅依舊憂心忡忡，“出得去嗎？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這回弘七沒再回答，她扭頭盯了游月紅一眼，架著游月紅推開了門。

游月紅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她下意識地往反方向閃躲。

門外是庭院，院里沒有人。

深夜，庭院里只有黯淡的月光，和從窗戶里映出的燭光。原本該點上的燈籠，成了黑黢黢的一團，替影影綽綽的陰影再添三分幽暗。

游月紅小心地倚著門框，偏過頭，瞇著眼盡力查看院內。

弘七推開門后，就松開了扶著游月紅的手，不管游月紅小心翼翼地試探，也不解釋她的打算，如同白天一般繞過臺階上的花盆，徑直走到角落里。

庭院的四角都種著石榴樹。石榴樹不算高大，主干剛剛夠上屋檐。

弘七踹了踹樹，樹的枝葉開始晃動，發(fā)出樹葉摩擦聲。

游月紅屏住了呼吸，側耳去聽院門的聲音。弘七緊貼著樹干站立，眼睛緊盯著院門。

庭院依舊十分安靜，靜得讓人耳鳴。

弘七悄聲回到游月紅身邊，“會爬樹嗎？”

游月紅微微點頭，她更關注另一件事，她遲疑著問出，“他，就這樣讓他躺著？”

弘七望向殿內。

宮女離開之前擺足了蠟燭，殿內燈火明亮，紅木的桌椅潤著光，八寶架上的擺設浸著華彩。

游月紅半個身子處在明亮中，臉卻朝著夜色，她沒等到弘七的回答，向前邁出了一步，被黑暗吞沒，“能不能，處理一下？”

“你先準備。”弘七一口應下，走入殿內。

現(xiàn)在，游月紅全在暗色里了，她衣服上繡出鳳凰的金線再也沒有光彩了。

她看著弘七繞過屏風，咬住嘴唇，粗魯?shù)靥崞鹨聰[，大踏步走向石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