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解開襯衫的第一個顆扣子，又撥亂自己的頭發，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年輕。

他摘下自己的金絲邊眼鏡，褪掉手腕上的石英表，踩著特意換上的運動鞋走進學校大門。

他是踩準了時間來的。現在正是午飯過后的空閑時間，三三兩兩的學生并肩走在林蔭小道上。

張醫生之前查看過簡略的地圖，特意挑選了一條陰影多的支路。

正如他所料，雖然是支路，但路上的人不比主干路上的少，而學生的速度更為緩和。

他放緩了腳步，綴在兩個散步樣的女生身后。

“真羨慕她。”左側的女生拉成了聲音，“為什么男生像是瞎了樣的往她身邊湊。分我半個都行。”

右側的女生撞了撞她，“還分你半個呢？左半邊還是右半邊？”

左側的想也不想，笑嘻嘻地回答，“我要上半邊，下半邊給你好了，我們可以交換。”

右側啐了她一口，“不要臉！”

“你說是真的嗎？”左側笑了兩聲，又開始好奇，“段熔，向澄達，劉馳，王應高他們全喜歡劉清？”

張醫生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越發放緩了腳步。他從口袋拿出手機，低頭裝作玩手機的模樣。

“不知道。”右側壓低了聲音，勸道，“聽個樂就行，你還當真了？”

“沒當真，我又不傻。”左側卻又繼續說，“我在網上看到了他們的圖，不少呢！”

“你喜歡哪個？報給我，我也能給你制作出一整個頁面的圖。”右側斜著眼去看左側。

“好呀好呀。”左側連聲應道，“我喜歡林天王，你給我弄一個唄。”

張醫生跟了半路，聽著前面談論的內容逐漸偏離，他想了想，還是上前去搭話。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不太認識路。”張醫生苦笑著向兩個女生展示手機上的地圖，“你們知道教學樓怎么走嗎？”

女生都停止了說笑，她們暗自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又互相對了個眼神，左側才開口，“知道，就順著這條道一直往前走，第二個分叉口右拐就到大道上了，大道上都有標牌指示的。”

“好的，謝謝。”張醫生連聲感謝，又裝作無意地問，“你們認不認識劉清？”

“認識。”左側脫口而出，右側暗中拉拉了她，她又閉嘴不言。

張醫生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剛剛我隱約聽見你們有提到劉清的名字，我是竇丹的表哥，老聽她提起，所以才有些關注。”

左側一直在裝傻，隨口扯著無意義地話題。右側借著左側的大動作，用余光細細觀察著張醫生的樣貌。

張醫生只作不知，陪著左側東拉西扯。

右側打量了半晌，又偷偷扯了下左側，左側生硬地轉回之前的話題，“你認識劉清嗎？”

張醫生注意到右側的目光，閃爍了眼神，有些難為情地含糊應了聲。

左側跟右側又對視了一眼，右側委婉地道，“劉清是竇丹的好朋友，不過劉清比較內向，不喜歡跟男生走得太近。”

張醫生聽懂了她的暗示，面上卻不顯，只迷茫地應是。

女生說完，就手拉著手離開了張醫生的視線。

“真是他？”

“跟照片上一個樣。”

“所以說是真的嘍？”

……

在女聲離開后，張醫生就撤下了笑，他眉頭緊鎖，看也不看手機上的地圖，一路沿著小道走到了教學樓。

到了教學樓樓下，他又扣上扣子，戴回了眼鏡。

等張醫生戴起眼鏡，注意到他的女生更多了。

她們興奮地跟身邊的女生分享這個信息，又掏出手機不住地確認圖片。

張醫生的眉心更皺了些。

他一路走到了高二C班的門口。

正對著高二C班上下樓的欄桿旁，不知不覺地聚集起一些人。

張醫生叫住正出門的一個女生，臉上又帶上了笑，溫聲請她幫忙叫一下劉清。

女生先是迷惑，等她看清張醫生的正臉，便激動地轉身去喊弘七。

……

弘七正在趴在桌子上發呆。

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出去，鑒于黃頭發的下跪，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戒備地出了門。

張醫生耐心地等在門口，弘七還沒出門就看見他。

等弘七終于邁出教室，站在張醫生面前的時候，她隱約聽見周遭響起了抽氣聲，等她凝神去找，附近的圍觀群眾都卻在跟旁邊聊天。

弘七困惑地搔了搔眉毛，轉向張醫生，“你找我？”

“對。”張醫生環顧了四周，“要不換個地方談？”

弘七想了想，“你先說是什么事。”

張醫生梗了一下，當即編了個理由，“不是什么大事，站在門口我怕會影響其他人。”

“不會的。”弘七信誓旦旦，“我們快點就行了。”

張醫生原本的思路被打斷了，四周圍觀的人群依舊沒有減少，甚至有往這里靠的趨勢，他只能避重就輕，“我有事剛好在這附近，就順路過來看看。”

“嗯嗯。”弘七不走心地敷衍，又催促道，“有事說事。”

“就是看看你過得怎么樣？”張醫生摸了摸鼻子。

弘七認真地思索跌宕起伏的這些天，誠懇地回答，“挺好的，完成了很多意料外的成就。”

“是嗎？”張醫生找回了自己的節奏，他溫和的笑著，“那很了不起，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好的。”弘七一口應下。

“……”張醫生的笑有些僵硬，而弘七依舊睜著眼睛認真地注視著他。

他只能順著自己起頭的話題，空泛地囑咐，“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他裝作不經意地問，“最近精神還好嗎？我聽說壓力太大，有可能會造成記憶缺失。”

“你也說了有可能了。”竇丹這幾天一直沒搭理弘七，這時她卻突然出現在張醫生的身后，抱臂靠著欄桿，“不確定的事拿出來就沒意思了。”

張醫生依舊是溫和的笑，“竇丹。”

竇丹沒理會他，轉身朝對面的樓層訓斥，“很閑嗎？都趴在欄桿上，小心掉下去！該干嘛干嘛去！”

四周圍觀的人嘟嘟嚷嚷地散去了。

竇丹轉過身，朝張醫生假笑，“讓你見笑了，他們就是不愛干正事，明明與他們無關，還顛顛地去管，你說是不是有病？”

張醫生的笑還是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