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店長把店里一些品相不好的蔬菜水果揀了一些裝在一個大塑料袋子里讓周渠帶回家。她是一個善良的中年婦女，雖然周渠是一個強奸殺人犯的女兒，但是孩子是畢竟孩子是無辜的。正拎著袋子、背著書包慢吞吞的往家里走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居然會接受弱者的施舍，這不可能是你吧。”

周渠回頭，看到了是小寶那張如蝴蝶標本一般美麗卻僵硬的臉。她笑了笑，“你又來找我了？這次你有比上次記得更多的事情嗎？”

小寶用力搖搖頭。

周渠在公園的長椅上給他削了一個有蛀洞的蘋果。這個蘋果的品相很漂亮，果子又大又圓皮粉嘟嘟的，只是頂部有個蟲蛀的小洞。周蕖的手靈活地把蟲蛀的地方剜掉，又檢查了一遍，確保把蛀洞剜的干干凈凈了，再伸手遞給他吃。可是他接過蘋果，卻只是拿在手里反復看，并不下嘴去啃。

“我不會啃，你切塊喂我吧。”小寶蹬著那個蘋果茫然的說。

于是周渠徒手用刀簽成小塊，拿在手里喂他。

“你怎么這么笨呀，這都不會。”周渠惡劣把蘋果派舉在手上，引誘他來吃，但是又突然藏到背后去不給他吃。他急的團團轉，周渠被他的囧樣逗的咯咯直笑，“你這么笨，怎么可能跟我是同類呢。”

“他以前也說我笨。”

“誰呀。”

“答應我養你的那個人類。”

周渠面色慢慢沉下來——那個人也是個笨蛋，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折到牢獄里去了。但是她是絕對不會說他是笨蛋的，誰叫自己是他的女兒呢，女不嫌父丑，父親怎么樣都是最好的。

“我以前是跟你在一起的嗎？”

“我也不記得了，應該吧。”

“那天晚上來找你的那個男的，也是和我爸爸養我一樣，養你的人嗎？”

“不是的。我不記得他是誰了。”

“你不記得他是誰，你干嘛乖乖的跟他走呀。下次他來接你，你不要跟他走了。”

“不跟他走，那你會養我嗎？”

周渠啞然失笑，“我怎么養你呀。我現在自己家里也有事，我拼了命的打工賺錢呢。而且，你可太難養了，你連蘋果都不會啃，要切成塊子喂呢。”

“不是吧，可是你不是西格尼嗎？”

一個奇怪的發音單詞出現了，西格尼？那是什么東西，周渠問他：“西格尼是什么？”

“是我們中間最厲害的人，是神級基因重組生成的。”他眼前像是被點亮了一眼，突然開始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噢我的天吶，”周蕖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最厲害是有多厲害，比原子彈還厲害嗎？哈哈。”

“厲害到要整個星際通緝你。”小寶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嚴肅認真的說。

“真的嗎？我竟然有這么厲害？”周蕖不當一回的笑起來，“你還真是個有妄想癥的小傻瓜。對了，你上次掉了一個墜子，我現在還給你。”

周蕖把手指伸到脖子后面，用指甲輕輕撥開墜鏈的扣子，把墜子從自己的胸口拿出來，“喏，低頭，我給你掛上。”

小寶順從的低下頭，墜子垂墜在他的胸前了，他伸手撫摸它，說：“它好像不一樣了。”

“它變亮了。”周蕖點點頭，“它上面的圖案和我手臂上的圖案一模一樣，或許我們有特別的緣分。”

又是上次那輛黑色的豪車。金絲眼鏡額上都是汗珠，從車子的駕駛座上走下來。看到小寶，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你怎么又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著急嗎？”

語氣里是焦急，但是并沒有多少抱怨。

小寶嘟起嘴，“我不能老在家，我要找到我的西格尼。”

周蕖：“你的西格尼，是我么？就這么重要，一定要找到我的。”

金絲眼鏡臉色沉了下去，“小妹妹，我弟弟是個妄想癥，沒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也很容易相信別人。請你不要再精神上誘導、誘拐他了。”

聽了這話，周蕖的面色也不好看，“誰稀罕。你自己的親屬你不管理好，還來怪我。”她不開心的扭頭就走，拎著那袋品相不行的滯銷水果。到了路口，她惡狠狠的把水果袋子砸到地上，被蟲蛀壞的蘋果咕嚕嚕地滾了出來。她伸出腳踢了一下，又覺得這樣浪費。把蘋果撿了起來，也不擦外表面的泥，就又兜進袋子里。

黑色小轎車緩緩從巷子里開了出來，金絲眼鏡從車窗處看了一眼周蕖，居然是畏縮和害怕的眼神。

“什么鬼眼神？”周蕖心里窩著火，抬起一個小石子就往黑色小轎車踢去。她只是泄憤踢著玩，不想那個石子居然以比子彈更塊的速度射向了黑色轎車的后輪胎。路人甚至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么，那輛車飛快的旋轉了兩圈之后轟的撞到了路邊的一棵大樹。

“惹禍了。”周蕖聞到汽油泄露的味道，然后車前蓋開始有火星彌漫起來，害怕車子可能會爆炸，連忙去開車門想要把車里的人拉出來。副駕上的小寶倒是完好無損，甚至可以自己打開一側車門爬出來。但駕駛座上的金絲眼鏡一臉是血的趴在那里，眼鏡片已經碎掉了一大半。情急之下，周蕖直接上手把車窗砸碎，踮著腳從里面打開了車門。金絲眼鏡個子很高，把他拽出來的時候周蕖感覺有種泰山壓頂的感覺。把他放在路邊后，她又匆匆忙忙去拿滅火器。

滋——周蕖看到白色的泡沫還沒來得及噴到車前蓋上，大量的火星開始瘋狂地隨風四散在空中，隨著周蕖的頭發一起飄舞。周蕖瞇起眼睛，就只聽到“轟”的一聲，熱浪挾裹火焰的沖擊波把自己掀開了十幾米遠，迷糊中她聞到了自己皮肉的灼燒味道。

再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一張柔軟的床鋪上，身上蓋著一床香噴噴的被子。手放在床邊坐著的那個人溫暖的掌心里。

“沒事了，這是我家。”小寶說。

“你和金絲眼鏡的家嗎？”

小寶不回答，但是周蕖很快明白這樣的提問是多此一舉，金絲眼鏡頭上綁著繃帶，換了一個黑色邊框眼鏡，捧著一托盤的食物走了進來。他把餐盤放在周蕖床頭，自然而然地坐到小寶身邊去。

“為什么不把我送到醫院去？我好像被爆炸燒傷了。”周蕖開啟嘴唇，覺得喉嚨里都是煙燼灼傷的味道。

“不用送你去醫院，西格爾不怕這個程度的爆炸。”

小寶拿出鏡子給周蕖看，她臉上被灼傷的皮膚一大半以及剝落，里面新鮮健康的皮膚正在生成。這樣好的再生能力，如果送到醫院，顯然醫生就會發現她不是人類這件事了。在小寶的家中又睡了六七個小時，周蕖已經完全的恢復了原來的樣貌。金絲眼鏡家中的司機把她送回了戴灣鄉的老家。

一周之后，周蕖誠心誠意地在超市中挑選了自己絕對舍不得吃的高檔水果，決定重訪問小寶和金絲眼鏡的家進行道謝。但站在那個住址，卻驚訝地發現原來在那里的別墅已經徹底夷為平地。主人家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生活在這個角落的所有痕跡全部抹去了。

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周蕖眼底滾過一絲怨恨。生活對于她來說，本來已經不容易，自己的身世、父親的官司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她的身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能和自己的前塵相關的人，雖然智商低下說話也顛三倒四了一些，問什么也都說不清楚，但是畢竟顯然是自己的同類。

現在也無處可尋了。

回想起金絲眼鏡看自己的眼神，那是看邪魅怪獸的恐懼。也不知道他到底認為自己是什么，竟然要這樣匆忙和恐懼的離開。

想著想著，她小心翼翼的把那盒高檔的水果抱在懷里，用手指捂住眼睛，哭了起來。

最終她還是把那盒高檔的水果送進了看守所。

其實以前周建新也常常給她買這樣精美的水果，雖然家境不過如此，但是周建新卻非常舍得為她花錢。周蕖有時候躺在床上會想——爸爸，到底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知道自己和他不是同種的人類嗎？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嗎？爸爸也會在潛意識里覺得自己是一個怪獸嗎，就像金絲眼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