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覺得怎么樣？”戴威苦笑著搖搖頭：“說了半天，蓮樺集團就是想要時間、要錢！這些陳詞濫調我都聽過不止一遍了。今天不是非我要硬拉著你們浪費時間，真的是總經理要求我們再討論一下的。”

小會議室在走廊的斜對面，和大會議室之間隔了個拐角，比較私密，戴威帶著安櫸和黎蓮他們倆人來這里先交換一下意見。

黎蓮說：“可是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他們講得有點道理。”

戴威笑著對黎蓮說：“蓮樺集團確實比其他幾個供應商強一些，也難怪你對他們印象好。”

安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戴威和黎蓮，問：“我記得項目立項時，并沒有那些新功能。當初那份合同難道是改過了嗎？”

黎蓮說：“沒有改過，合同里并沒有這些新功能。葛睿思是想讓產品更完美，才要求蓮樺集團把這些功能再加進去的。”

安櫸說：“猛馬項目最重要的目標是按時上市。新增功能當然很吸引人，但看上去技術還不夠成熟。如果讓我們產品部來排優先級的話，進度優先。”

戴威點頭道：“我們從來沒有同意過他們的進度修改要求，蓮樺集團必須按照原定計劃執行，加入這些新功能不可以成為延誤的理由。我告訴過葛睿思絕不能讓步。”

安櫸說：“可是你們不覺得馬上加入這些新功能的話，猛馬項目就會有失敗的風險嗎？我今天仔細研究了他們的分析報告，很清楚，項目遇到的風險是客觀存在的，這可不是逼一下他們，或者換個供應商能夠解決的問題！”

戴威大吃一驚，他這才發現情況有變！一轉眼時間，形勢急轉直下，自己要變成少數派了？他爭辯說：“我們了解蓮樺集團，他們的習慣就是斤斤計較，不肯在錢的事情上吃虧。其實我覺得風險并沒有他們說的那么高。”

安櫸笑道：“至少這次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的。我看他們的技術分析很到位！你覺得里面哪一條不太對呢？”

戴威當場啞了，訕訕道：“你老大技術專家，我哪敢班門弄斧！”

安櫸說：“這里真的有問題。這不是鬧著玩的！我們市場部的推廣策劃是按照項目計劃來的。我覺得這樣下去要出事情，到時候產品出不來，就被動了，我以前吃過這樣的苦頭。如果我們三個不能統一意見，我也要去說服總經理，拿掉那些新功能。”

戴威見安櫸過去以來一直不來插手猛馬項目的，怎么也沒有想到，他今天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再加上黎蓮，現場本來一比二，馬上變成二比一反轉。

他和葛睿思早就收到蓮樺集團的分析報告，只是一直壓著沒拿出來討論，現在被安櫸這么一說，心里打起鼓來。如果大家知道項目經理部早就收到了報告卻不拿出來，那就變成自己知情不報了！而且麥麗的郵件一捅，情況都已經公開了，萬一日后真的出什么問題，豈不是項目經理部失職？

戴威想這事情不能去總經理那兒掰扯，不如先讓一步，同意他們兩個了事，這樣就能風輕云淡地翻過去了。至于葛睿思那邊，回頭私下里溝通一下就行了。于是他猶猶豫豫地說：“按照合同執行當然是安全的。如果產品部的意見是暫時不加這些功能，我也同意能夠降低風險的方案。”

黎蓮說：“好，這個事情上我們三個人統一了。但是兩邊一個要喬藝走人，一個要求換葛睿思，兩個經理硬碰硬，勢同水火。”

安櫸脫口而出，說：“這還不容易？戴總的項目經理部人才濟濟，換一個不就行了？”

戴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張在那里合不攏，心想：“什么？！安櫸你是拿誰家的工資的？怎么一上來這胳膊肘就是向外的！”

黎蓮假裝沒看見，補刀說：“也是！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她們倆性格沖突，分開了用是兩員虎將，放在一起用卻是一山難容二虎。”

戴威一聽這風向偏得厲害，頭皮都發麻起來，趕緊說：“我們其他項目經理都脫不開身，只有葛睿思是最合適猛馬項目的！你們是不知道這個喬藝，刺頭一個，什么事情她都要和你擰著來！她要是不走人，猛馬項目執行不下去。”

安櫸搖搖頭說：“我在新加坡的時候和喬藝合作過，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客戶經理，沒有之一！我全力主張喬藝繼續留在項目組，她恰恰是項目成功的保障！”

黎蓮又來個助攻：“同意！我也沒見過比喬藝更加專業的了。”

戴威的汗珠從發根下一顆顆冒出來，后背上有一種被人澆了一桶涼水的感覺，心想：“什么情況？！這兩人平時少有交集，今天怎么一搭一檔唱起雙簧來了！”他腦子里凌亂起來。

見戴威沉默不語，安櫸趕緊笑說：“我們亂提建議的！戴總，你的項目經理，當然你來決定嘛。”

戴威被逼上杠頭下不來了，索性將一軍，歪著腦袋想一想，說：“或者產品部能不能出一名產品經理來管猛馬項目？我可以把葛睿思交換過去一段時間，來支持產品部的工作。”

戴威知道安櫸那邊最近能派出來的只有石太豐，這位兄弟比較擅長產品的規劃，卻只適合做項目管理。戴威想著你們都是看人挑擔不吃力，我就撂個挑子，你敢接嗎？要是你找個人出來管項目，那么以后出什么問題，你不就得先頂著？

安櫸一愣，腦子里飛快地轉一圈，馬上就像等著這句話似地笑道：“哦？戴總舍得把葛睿思借過來？你不提這個，我還不敢說呢！其實我那邊有個市場策劃項目，一直想找個像葛睿思這樣的人來幫我做，沒敢和你提！這樣的話正好了，我派石太豐來做猛馬項目，葛睿思就借給我一陣子，還真是沒有比她更合適的啦！”

黎蓮看著兩個人在那里表演，心里暗自好笑，沒插嘴。

戴威還不死心，問：“石太豐？他能行嗎？他可是一點情況也不了解啊。”

安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我覺得問題不大，他是有經驗的。”他心想：只要把葛睿思和喬藝分開，這個項目就好做了。

兩個人都朝黎蓮看，黎蓮假裝恍然大悟，拍手說：“戴總的這個主意太好了，怎么早沒想到！這樣的安排真是個萬全之策啊！”

戴威干咽了一下口水，舉起雙手道：“你們兩位都統一了，我只能保留意見，少數服從多數！”

黎蓮詫異道：“戴總還有什么擔心嗎？”

戴威撓撓頭皮：“就是有點不放心啦。這猛馬項目沒那么容易的，還得大家齊心協力才能搞好。”

安櫸檢討道：“戴總你說得對，前段時間我沒怎么關心這個項目。現在看來猛馬項目還是有不少挑戰，而且項目執行的好壞，也直接影響到日后的市場推廣。你們以后對石太豐有什么意見，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盡管說。我平日里也會盯著石太豐的。”

戴威沒話好講了，當下幾個人商量停當。

回到大會議室的時候，葛睿思已經回來了，她正在和石太豐低聲說著什么好笑的事情，兩個人掩著嘴格格地笑。葛睿思和石太豐哪里知道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們的工作已經被老板們換了個底朝天。

戴威一臉冰霜，倒顯得安櫸和黎蓮比較輕松。戴威問大家：“對于今天的項目狀況澄清，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葛睿思、石太豐等人都搖頭，麥麗和喬藝也表示沒問題了。柯芮趕緊站起來，要求做一點補充。前面都是麥麗講的，他覺得現在是最后的機會了，一定要把事情講透，爭取把產品部的人說服，投下關鍵的一票。

柯芮又把他的文稿投出來，仔細地介紹起來。羅兵不停在邊上點頭，還插了幾句話做解釋，不住地觀察安櫸和石太豐的表情。安櫸和黎蓮一樣，早就有了主張，不再問這問那，只是靜靜地像是在聽。石太豐又問了幾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也歇了。

戴威泄了氣，沉著臉一聲不吭。葛睿思倒是不時地抬頭看一下，臉上卻浮起一絲嘲弄的表情。這一屋子的人都沒有積極的回應，把柯芮搞得很壓抑，講的話就像石頭丟進一個無底洞，沒見反應的。他也只好艱難地講下去。

直到柯芮講完，天舟科技的幾位都沒再做評論。戴威最后說：“感謝大家的時間！今天的討論是富有成效的。我們會向總經理匯報今天會議的情況，以及我們的意見，過幾天我們會向貴公司通報結果！”

會議一結束，天舟科技的幾位總監只是略打了個招呼便都離開了。羅兵趕忙追出去和安櫸搭訕，在走道里拉著安櫸套近乎。安櫸哼哼哈哈地不置可否，虛與委蛇了幾句便也走了。

喬藝和麥麗默不作聲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像是事不關己似的。

葛睿思也懶得理喬藝和麥麗。她見柯芮心神不寧，馬上浮起笑臉，走過來對柯芮說：“柯總請不要介意！我們在有些問題上看法不一致，但是我還是非常感謝你們一直以來付出的努力！今天你們的介紹很清楚，我們幾位總監相信都已經深刻了解了情況，很快我們的管理層會有結論。我相信猛馬項目還會按期進行下去，頂多有點小調整。不管項目接下去怎么進行，我都希望貴公司領導對猛馬項目繼續大力支持！”

幾位總監不在場，葛睿思說話口氣就像個大老板一樣，輕飄飄起來，搞得柯芮更加郁悶。

石太豐在一邊附和道：“貴公司表、表現出來的專～業精神，令人佩服！”

柯芮表面上熱情洋溢地和他們掰扯了一會兒，心里卻是有點哭笑不得。

葛睿思假惺惺地問：“你們每次來都風風火火的，飯都吃不好。今天有時間，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吧？”這句話說得言不由衷的，都跑到臉上了。

柯芮心里是想留下來再和他們套套近乎，至少石太豐是來自產品部的，值得再拉攏一下。不料石太豐腦子里沒有這根弦，對葛睿思說他還另有安排。其實他自己從家里帶了午飯來，想著不能浪費，就朝柯芮等人抱歉地打個招呼，就走了。

見石太豐走了，眾人更沒了興致，只好作罷。

回去的路上羅兵一邊開車，一邊和柯芮回顧今天的場景，猜測下一步可能發生的情況。

“很顯然，黎蓮是支持我們的，戴威支持葛睿思，關鍵就是產品部。看今天的樣子，安櫸是認真地聽了我們的介紹，可是沒有亮出他的觀點，不知道他怎么考慮這個事情。石太豐不像是個有主張的人，而且他只是安櫸的手下，肯定聽安櫸的。”羅兵分析道。

柯芮也覺得情況不明：“安櫸應該是一個明白人。但他好像和戴威關系比較密切，和黎蓮反而有點淡淡的。況且一直以來，他都是把決定權交給戴威，我很擔心他并不想反對戴威的意見，那就很糟糕。看石太豐今天說的話，也驗證了產品部并不是很關心猛馬項目在設計過程中的具體情況。”

“是啊。”羅兵贊同道：“杜經理跟我說過，他們以前很多項目都是這樣的。產品部負責產品定義和市場推廣，通常在項目一開始和快結束的時候才真正介入，中間過程如果沒出什么大問題，他們都不大出來，全都讓戴威決定了事的。安櫸是很有影響力的人，但是通常他都不大插手別人的事情。黎蓮在供應商的選擇和管理上有很大話語權，但項目執行層面，基本上還是戴威說了算。”

柯芮嘴里嘖嘖了幾聲，忐忑不安：“現在猛馬項目的困難對我們來說是大問題，在他們那邊看來又算不上一件很大的事情。等到后期延誤了，產品部再進來，就算他們想支持我們的意見，也已經晚了。”

羅兵道：“到了那時候，就算天舟科技發現自己犯了錯誤，也不會有我們好果子吃的，他們一定會怪我們沒做好事情，我們再去證明自己是對的又有什么用？項目如果失敗，在領導層看來就是兩邊都有問題。”

兩個人說著說著犯起愁來。本來今天過來開會，大家都有點思想準備，知道有可能這個會議不能真正改變什么。但是今天產品部總監和產品經理都來了，出現了挽回的機會，卻又好像沒有當場說服他們，這讓柯芮很有挫敗感。現在牌都出完了，就等著判決，這種滋味不好受。

羅兵深吸一口氣，說：“也好，現在大家都挑明了。唯一擔心的是，萬一他們把我們徹底換掉就不好了，他們并不是只有我們一家供應商。”

柯芮也擔心這一點：“你回頭還是要和他們采購部保持密切聯系！江總已經和胡里奧通過氣了，其他可以接受，但是把我們整個換掉是不可以發生的！”

羅兵連聲答應：“我會密切跟蹤。我和杜經理暗示過，換人、加人、加錢我們都可以考慮，但是要保持雙方長期合作。天舟科技接下去還有一系列的產品規劃，我們第一個搞不好，后面更沒戲了。”

柯芮說：“還有，如果猛馬項目能夠挽回局面，胡里奧在天舟科技總部那邊也有面子，接下去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安排他們的分公司總經理和江總、賈總相互認識，加強聯絡。領導層建立關系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你想，如果天舟科技是我們的老客戶，那么像猛馬這種問題，早就可以讓他們總經理出來關注了，更何況他們產品部？”

羅兵連連點頭。

兩個人說了一路，忽然想起后排兩位女士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柯芮回頭一看，好嘛，喬藝和麥麗歪在座椅上早就呼呼入睡了。

羅兵笑道：“這可不像她們平時的風格！心可真大，這當口還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