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奧的客戶拜訪很成功，兩家公司宣稱要持續推進雙方的戰略合作，胡里奧特地發郵件來感謝賈世廷等人的支持工作。天舟科技的上海分部也馬上就有采購部的人過來拜訪，和蓮樺集團的商務部洽談后面的具體合作事宜。

商務經理羅兵被指派負責這塊業務，他很快和天舟科技的一名采購經理建立了良好的關系。消息傳來，大家都很高興，李察在部門會議上表揚了麥麗。麥麗只顧謙虛地說：“這哪里是我的功勞嘛！”

天舟科技準備召開一個供應商見面會，邀請一批潛在的合作伙伴來會談，商討如何安排今后的合作與項目開展。羅兵來找李察，請他派一個綜合部的同事和他一起去。

“天舟科技采購部的杜經理已經給我打電話了，說這是個務虛會，主要是大家認識一下，看一下他們的年度規劃。你老大就不用親自出馬了，基本的介紹我會做。綜合部有個人一起去么就有個預備，萬一他們問起流程的事情，也馬上能回答。”

李察笑道：“你來點將！你想誰去，我就派誰去！”

羅兵也笑道：“我哪里認識你的人？我看胡里奧發給商務部的介紹資料是麥麗做的，方便的話，那就讓她跟我去吧。”

李察一口答應，把麥麗叫了來，當場和羅兵商量妥當。

羅兵對麥麗說：“客戶的會議是上午十點開始，我們八點半從公司一起出發，我開車。正常情況，一個小時不到就能到達，只是怕堵車，所以提前一些，這樣再差我們也能按時到。”

下班回到家，麥麗被蘇阿姨叫住，說是有快遞幫她收了。麥麗好生奇怪：最近省錢，也沒有買任何東西啊？回到屋里打開包裝一看，更納了悶，怎么是一款暗紅的時裝，還有一雙靴子，難道是誰送的？莫非是秦小容又搞什么事？一抬頭卻發現湯姆正朝她笑，心里大驚：這妖精幫我買衣服了嗎？！

麥麗一查信用卡賬單，氣得直接暈倒。真是湯姆在家用她的信用卡買的，花掉了小一萬吶！就買了一套衣服、一雙鞋？麥麗氣呼呼地對著湯姆一陣臭罵，看他沒反應更是恨得牙癢，上前揍了他一頓，只可惜這對湯姆都沒用，拳頭像是打進了棉花一樣。

麥麗郁悶良久，看著衣服發愣。忽然想到這衣服這么貴，一準是名牌，那就肯定可以無理由退貨的嘛！

她上網一查，果然這套衣服屬于某個輕奢品牌的入門款。麥麗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包好，恨恨地對湯姆說：“越來越不像話了啊！把我一個月工資就這么糟蹋了？明天我就去退了！”

這天夜里，麥麗又做了一個夢。她夢見第二天，羅兵的車在高架上被別人撞了。有個家伙硬要從旁邊車道擠進來，羅兵剎車不及，正撞了個滿懷。明明是對方全責，那人卻唧唧歪歪地搞事情，非要叫警察來處理。羅兵心急如焚，看時間耽誤不起，索性攬下責任，大家好快點走。那家伙一副賺了便宜的賤樣子，歡天喜地走了。

羅兵這邊一發動，車卻走不了，原來車輪被撞得卡住，看起來要叫拖車了。羅兵到處打電話，急得滿頭大汗。

這樣一來二去就耽誤了時間。等到他們坐出租車來到天舟科技會議室時，已經遲到了一會兒，杜經理正在講話。看著偌大的坐得滿滿當當的會議室，他們倆只好在一個角落里找了兩個位置。杜經理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羅兵趕忙揮手致意，卻聽見杜經理正在說，今天會議的目的是為一個快要上馬的項目，選擇供應商短名單。等會兒還有采購總監黎蓮過來參加會議，大家要展示一下各自的能力。

羅兵一聽，心里咯噔一下，低聲對麥麗說：“總監也要來？不好，看來今天情況有變！”

不一會兒，從門口進來一位女士，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挑很有氣質，身穿一套灰色的套裝。杜經理一見，連忙站起來，那女士只是優雅地擺擺手，便大大咧咧地在杜經理邊上坐下。大概這位就是黎蓮總監了。

黎蓮先是客氣地問候了一下大家，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她口氣很溫和，但臉上卻少有表情，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從她一進會議室，空氣中就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暗香，很好聞。大家都不說話，靜悄悄地聽著。

“我們今天開門見山。本公司馬上要上一個比較大的項目，叫猛馬項目，需要在座各位供應商的緊密合作。但是我們不會搞海選，而是想在小范圍的幾個供應商中，尋找這個項目的合作伙伴。請你們來，就是希望今天能夠有個初步的意向。”黎蓮一開始切入正體，語速就很快，似乎她不能忍受浪費一秒鐘的時間。

黎蓮掃了一眼會場里的人們，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卻給人有一種逼人的壓迫感。

“想必杜經理已經通知過你們了，現在請你們分別介紹一下以往類似項目的成功經驗。誰先來？”

羅兵和麥麗一聽，心里涼了半截：“本來以為要準備的資料是總體性的流程，和一般能力介紹，現在卻變成要介紹成功案例？”看那杜經理也是面有菜色，低著頭不敢說話。

坐在前面的幾個公司代表開始發言。黎蓮皺著眉，每次聽了不到五分鐘，便揮手讓他們停了。不是指出這些項目價值不高，就是咄咄逼人地追問幾個問題，搞得人家沒有答案。那些可憐的代表只好連聲說，這個還需要回去再核實一下。屋子里氣氛很緊張。

有一位說完的時候，黎蓮只是簡單地說：“知道了。”便沒了下文。那位兄弟沒被追問，都覺得是萬幸了。

羅兵低聲問麥麗有沒有案例可以介紹的？麥麗也傻了，沒準備啊！羅兵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該拉李察來開會的啊！”

等到輪到羅兵，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打開預先準備的資料去說，都沒敢上去投影。才沒說兩句，黎蓮就打斷說：“這些我都知道，看過了。能介紹幾個案例嗎？”

羅兵瞎掰說：“當然可以！只是今天一位同事出了車禍未能及時到來，我們希望在下午再安排十分鐘左右時間，向您單獨匯報。”羅兵想著來個緩兵之計，騰出時間讓李察帶著案例介紹趕過來。

黎蓮又朝他倆這邊看一眼。麥麗都能感受到她那尖銳的目光，就像箭一樣刺穿了自己身上那件廉價的毛衣，直達心底，看透了他們的底牌。

黎蓮說：“說實在的我有點失望。下一位！”

羅兵大窘，和麥麗兩人面面相覷。

麥麗一下子就從夢中醒了過來。她的夢從來都是那么準，這回肯定也是。她躺在床上嘆了口氣，心想咋辦呢？總不能就這樣跑去挨批呀，還是趕緊起來再準備一點資料吧，好歹找幾個案例出來對付對付。

打開臺燈一看，麥麗愣了：湯姆已經又把那套新衣服拿出來疊好，放在桌上，還把以前秦小容送她的包包翻出來放在一邊，似乎還挺配。麥麗一下子想起黎蓮穿的那套衣服，好像和這套的風格有些相似。一看電腦上，湯姆已經打開兩個窗口，正是那兩套衣服的圖片，真的是同一品牌下面的兩個系列，只是黎蓮的那套是今年的高端新品。

再一看，湯姆已經在電腦上幫她整理好了公司的項目案例，做了幾頁資料，還有圖表，不用再自己動手啦！連明天該說什么，都寫下來了。麥麗看看湯姆，湯姆也正得意地朝她看。麥麗再看著衣服，小心地用手摸幾下，嘆道：“可是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天亮起床后，麥麗就給羅兵發了個信息，說看過地圖了，自己從家里直接過去更方便，所以已經出發了，到那邊再會合。羅兵回復：收到。

麥麗早早地到了客戶那里，在會議室前排占了兩個座位。麥麗穿著新衣服，還化了點妝，早上自己照著鏡子的時候都覺得漂亮很多，容光煥發的樣子。不由得又心疼起錢來：這可咋辦？衣服穿過了就不能退了啊。

會議開始以后，羅兵才急匆匆地進來，看到麥麗占好了位置，如釋重負。客戶的采購部杜經理已經在講話了，羅兵也不好和麥麗多解釋，只是朝她使了個眼色。

一會兒采購總監黎蓮進來了，大家都不敢發聲，鴉雀無聲地聽她講。羅兵聽著心情沉重，低聲問麥麗有沒有案例可以介紹的？麥麗打了個OK的手勢，羅兵將信將疑地看看她。

黎蓮問道：“誰先來？”

麥麗微笑著舉起手。羅兵在邊上嚇壞了，趕緊瞅一眼麥麗，只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黎蓮也看看她，盯了足足有幾秒鐘，才面無表情地招招手讓她講。

麥麗早有準備，打開電腦侃侃而談，有重點地介紹了幾個蓮樺集團成功的項目案例，那杜經理聽得直點頭。

黎蓮一言不發地聽完，問道：“你那個A項目，執行過程中間出現了進度延誤，你說你們的客戶經理通過和客戶有效的溝通，最終達成一致，并修改了計劃。難道你們做項目就是靠耍嘴皮子，讓客戶接受進度延誤嗎？”

麥麗謙恭地說道：“我們的客戶經理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每個人都持有國際認證的證書，溝通能力當然是很強的。然而更加重要的是，我們的客戶經理都明白，幫助客戶獲得成功才是最關鍵的。我們做項目都是站在客戶的角度考慮問題，絕不會因為某些自身的失誤，就進行隱瞞或欺騙，而是會實事求是地解決問題。管理層也是嚴肅地投入足夠的資源，確保項目成功。”

麥麗說著便打開了一個文件，繼續說：“這是A項目當時的分析報告，里面詳細地分析了項目遇到的問題和解決方案，獲得了客戶的高度認可。”

看著投影儀上打出來的文件，條理清晰、簡明扼要。羅兵暗自贊嘆：這小姑娘還有兩手的啊。只見黎蓮走上前去，皺著眉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座位，揮手說：“下一位！”

麥麗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后背全汗濕了，緊張的啊！

接下去的幾位就沒那么幸運了，一個個被黎蓮追問得夠嗆。

結束的時候，黎蓮換了一副和藹的樣子對大家說：“剛才對不起啊，多有得罪！對于工作，我們不得不嚴肅認真！我沒有針對大家個人的意思。”

大家趕緊附和說：“哪里哪里，應該的，應該的！”打落了牙齒往肚里咽。

黎蓮接著又掃了一眼麥麗和羅兵，說：“還是有個別公司的同仁表現出了高水平，讓我覺得把猛馬項目交給他們是比較放心的。今天只是一個初步的意向，回頭我們還會和各公司單獨詳細談。我們管理層在評估之后，會最終選擇猛馬項目的合作伙伴。”羅兵趕緊向黎蓮一邊獻笑，一邊點頭。

會議散了以后，黎蓮一下子像變了個人，變得溫柔可人，女人味十足，時不時客客氣氣地和別人說笑一下。轉身見到麥麗，黎蓮馬上熱情地招呼她到身邊，低聲問了她幾個問題：什么時候進的蓮樺集團？現在主要負責哪部分工作？問完了，拍拍麥麗肩膀，很贊賞的樣子，搞得麥麗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黎蓮招手叫杜經理過來，說：“來，給我和咱們未來的合作伙伴，哦不，潛在的合作伙伴合個影！”

羅兵剛想站上去，卻見黎蓮朝他定定地看了一眼，羅兵馬上知趣地閃去一邊了。黎蓮挽著麥麗往那兒一站，兩位美女就像女王和公主似地協調，光彩奪目。

杜經理一邊拿手機拍照，一邊贊嘆不已：“美不勝收啊！”

本來杜經理和羅兵關系不錯，但今天他差點也出洋相。前幾天通知供應商來開會的時候，他沒有領會黎蓮的真實意圖。要不是今天麥麗表現良好，他也沒面子。

回到公司，羅兵沒有直接回自己辦公室，而是去李察那里，大大夸獎了麥麗一番。李察順水推舟得意地說：“那還不是你老大眼光準，挑了個最好的嘛！”

沒過多久，商務部就接到天舟科技的通知，要求對猛馬項目的服務做技術方案和報價。江乃深很重視，派了一位商務總監柯芮來指導，又向賈世廷要人協助。賈世廷知道這個客戶是胡里奧親自跑過的，也不敢馬虎，就派了他最放心的喬藝擔任項目主管。這一支堪稱上海分公司豪華陣容的團隊便建立起來了，大家都把拿下猛馬項目當成頭號目標。

喬藝馬上到賈世廷那里去要了老倪來幫忙，只有老倪牽頭做的技術方案，喬藝才放心。羅兵則是三天兩頭往天舟科技跑，和那杜經理稱兄道弟的，極盡拉攏之能事，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趕緊回來報告。

柯芮向江乃深報告說，雖然最后方案還沒有提交給天舟科技，但是羅兵已經私下里和杜經理交過底，看上去蓮樺集團的方案是比較受天舟科技認可的。

麥麗如釋重負，覺得可以稍稍輕松一下了。盡管有湯姆的幫助，那還是驚心動魄的經歷啊。

那套衣服穿過一次以后，麥麗再也舍不得穿了，這可是她這輩子穿過的最貴的了。洗也不敢洗，不洗也不敢，不知道如何處理是好。

好在有湯姆。他自說自話地在網上買了瓶洗滌劑，半夜三更認認真真地，幫她用刷子一點一點地擦干凈，熨平，掛在了衣柜里，還套上一個塑料袋防灰。

每次打開衣柜看到那衣服，麥麗都要心疼好一陣：這可是好多銀子堆起來的啊！

麥麗回頭看看湯姆，說：“盡管你老是亂花我的錢，不過好歹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我也得再想想，怎么才能救你了啊。”

麥麗仍然堅持每天給湯姆灌一斤水下去，可總是很快就蒸發了，回頭一秤還是三十幾斤。麥麗想來想去沒轍，看來還得去找那個夢空道長想想辦法。

夢空道長的店里又有了變化，貨架越來越少，顯得有點空蕩蕩的，靠墻的電腦倒多了幾臺。原本在墻角的幾個隔間，用來安排視頻通話的，都重新裝飾過了，看上去更像是有點檔次的咨詢室，只不過視角都僅限于攝像機對著的那個方向。

“倒賣東西是比較低級的手段。”夢空道長看出麥麗的疑惑，說：“現在是服務經濟時代，成功的商業模式應該是賣服務，而不是傳統的產品。我現在的主營業務是算命和看風水，器具只是輔助。”

道長指著那幾臺新電腦說：“不要小看，你以為這是普通電腦嗎？錯！這是我最新裝起來的人工智能，AI懂不懂？只要把生辰八字輸進去，它就自動檢索易經、金剛經、圣經、可蘭經等多部經典著作，還有任何你能想得到的命理著作。我們每天能讀幾本書？它們呢，一分鐘幾千本，厲害吧。運用深度學習法，積累出它們獨特的經驗，最后經過云計算，給出算命結果。這叫科學算命。”

麥麗笑道：“算命不就是瞎掰的嘛，還有科學算命？”

道長說：“誒，怎么能這么說？萬物的存在都是糾纏在一起的量子，任何事物之間都有關聯。人的意念一靜、一動，都引起量子波函數的坍塌，影響著客觀世界啊！”

麥麗說：“你說得倒玄乎，那你有沒有幫我找出解咒封的辦法啊？”

道長拍拍電腦說：“靠它咯。不過我現在這些設備投入可大了，員工的收入水平也在上升。再說已經免費幫你好幾次了。”

麥麗問：“要多少錢？”

“一談錢，就傷感情，有損我的形象。看在你老朋友的份上，一千元吧。”

麥麗取出一千元塞給他。道長假裝眼睛看別處，一手把錢收進口袋，笑道：“來看看我的寶貝怎么說！”

道長一邊問麥麗問題，一邊嗒嗒嗒地輸進電腦：“他哪天出生的？”

麥麗說：“我哪知道？路上碰到的啊。”

道長說：“好吧，那就把碰到的時間算是他的出生日期吧。”

一會兒電腦運行一下，就彈出個窗口，倒是真快。麥麗看一下，懸懸呼呼的文字和古怪符號，完全看不懂。

道長看著屏幕解釋道：“你看，本道長功力深厚吧？這寶貝說的和我說的差不多嘛！他叫湯姆。湯，從水從昜。可見湯姆現在缺水。昜者，日月聚散輪轉之所在也。如今他又逢子時所生，恰是太陰之時，乾坤被倒轉，缺光明。日月失和，雖吸取月光之精華而有益，然陽氣不足，不能忘憂。姆者，女子有恩也，因此有恩則還愿。再需夏至之雪水一杯，忘憂水兩滴，子時之陽光一縷，便能治愈啊！”

麥麗說：“就這些？”

道長眨巴眼睛說：“是啊！”

麥麗生氣道：“我誠心誠意跑來，給你一千塊，就聽你這樣糊弄我嗎？半夜的陽光加夏天的雪水？那就算請竇娥來幫忙，也還不夠了吧？”

道長心里也狐疑，趕緊說：“我也覺得有點不太對啊！要么什么地方搞錯了？你說是哪天撿到他的？”

麥麗說：“哪次？有兩次呢。一次是好久以前，他那時還是個枕頭而已。一次是最近，他已經變成妖精了。都是在半夜。”

道長說：“那得換一換時間，再算一下。”一會兒又算好了，一看結果，還是一樣的。

麥麗哭笑不得：“是不是騙人的啊，里面根本就只有一個答案？”

道長不服道：“我騙人？就算你不相信我，你總得相信科學吧？”用手指著電腦。

麥麗氣得要死，心想我是個傻子啊，跑來自取其辱？

道長也懵了，弱弱地說：“要么給你打個折？收你一百元算了。”

麥麗白了一眼道長，抓了錢轉身就走。

道長追在后面喊：“等到夏天用冰箱里的霜再試試！還有半夜月亮反射的也是太陽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