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麥麗在秦小容他們的硅景公司幫忙做過一次翻譯之后,她感覺受到了來自他們家人的一些特殊禮遇。付恩泰時不時地來找她,每次都提這件事,說他們家老爺子都知道了,要向她表達謝意。
秦小容三天兩頭幫她舅媽傳話,說要請她吃飯,還要去“有點檔次”的地方。麥麗哪里肯,就老是拖著,推說沒時間。
見麥麗死也不收他們的“勞務費”,他們就送了一個女式小背包給麥麗當作替代。
麥麗對那種服飾、包包的品牌沒有感覺,稀里糊涂就收下了。結果剛背著去上班就被艾咪發(fā)現(xiàn)。艾咪坐在那兒斜著眼睛看麥麗,還似笑非笑地。
麥麗已經熟悉了艾咪的套路,一看她那樣子,頓時心知糟糕了,這包肯定不便宜。悄悄一打聽,果然要大好幾千,嚇得麥麗趕緊去找秦小容要還。秦小容哪里肯?麥麗發(fā)誓說下次再不敢收他們東西了。
秦小容又說舅媽老不忘記還欠她一頓飯沒請,心里很過意不去,讓秦小容一定得安排一下,還想請麥麗上他們家去坐坐。
麥麗一聽,頭皮馬上發(fā)麻。上次去喬書華家吃飯的悲慘場景還歷歷在目,這次死活不答應了。最后秦小容和付恩泰只好請她去一家日料館,保證沒有家長在場,才好說歹說去了。
一到休息日,秦小容還是一如既往地來約她到處玩。奇怪的是付恩泰,看上去像是變了一個人。每次見到麥麗,都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變得彬彬有禮。
人的精神面貌一變,似乎面容也發(fā)生了變化。付恩泰的臉上那兩塊笑肌本來圓圓的,像是隨時準備著對人笑臉相迎,兩道眉毛也是時時刻刻都彎著,省得要笑開的時候,怕來不及跟上。現(xiàn)在倒好,兩塊肉像是被拉長了,藏進了臉蛋里,看上去有點像是個正派人了。即便笑起來,也是淺淺的,就像臉皮上有一股勁在壓著一樣。
麥麗就悄悄跟秦小容講,你這個哥哥最近受什么打擊了嗎?怎么變得怪怪的?
秦小容說:“習慣了就好。說不定他洗心革面要做好人了呢?”
付恩泰去麥麗他們公司,總是在前臺就先碰到陸昔。陸昔每次都歡快地迎上去,又像最初那樣和付恩泰打情罵俏,鬧著要坐他那輛可以換好幾輛寶馬的車。
付恩泰原先一看到美女,骨頭就沒有四兩重。但現(xiàn)在心里裝著麥麗了,就對陸昔也變得客客氣氣起來,敷衍一陣就要進里面去見麥麗。正大光明的理由,當然是麥麗才是他們公司正式的接口人。
麥麗反而不自在起來。本來付恩泰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麥麗心無旁騖,還可以和他嘻嘻哈哈地,很輕松。如今付恩泰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樣了,變成那種凝望。要是麥麗回看他一下,那付恩泰更像是觸了電似的,閃出那種呆呆的樣子。麥麗搞得心里壓力山大,都不大敢正視付恩泰了,心想:這家伙不會是對我有意思了吧?
付恩泰知道麥麗的脾性有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也就不來搞送花、送東西這套,只是發(fā)愁如何才能夠討好她。有時候晚上有空,他就等在路口候著麥麗下班,假裝順路辦事,正好送麥麗回家。
麥麗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偶爾無奈坐了幾次他的車,總是在張家浜市場外面就下了車,遠遠地自己走進去。趕巧有天公司發(fā)動全民健身活動,每人發(fā)一個簡易健身器,東西有點大、不好拿。付恩泰大喜過望,殷勤地非要幫她送回家去。
汽車七扭八拐地,好容易才擠進弄堂口。麥麗哪里肯再讓他進家門,硬是把他擋在門外趕回去了。
蘇阿姨正好匆匆忙忙地趕去超市上晚班,走在市場外面,就看見那輛路虎往弄堂里鉆,副駕駛好像是坐著麥麗,她就站在那里看著。遠遠地果然看見麥麗和一個小伙從車上下來,心里不免嘀咕了一下。蘇阿姨就想要跑回去,湊近了看個究竟,可是一看上班的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只好悻悻作罷。
洗完澡,麥麗在屋子里打開包裝,把那健身器裝起來玩。對著說明書,正好拿那個湯姆枕放上去擺動作。沒注意那器械上,廠家給上了很重的油,粘到衣服了麥麗也不知道,連湯姆枕也弄臟了。第二天早上麥麗才發(fā)現(xiàn),趕緊在去上班之前先把衣服搓掉。
蘇阿姨手里拎了一袋大餅從外面回來,一上樓,正碰到麥麗在晾衣服。麥麗還在傻乎乎地和她打招呼,不曾想那蘇阿姨一聲不響地盯著麥麗晾起來的睡衣看,正是一套男式和一套女式。她在那兒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麥麗木知木覺。晚上回來收衣服,見蘇阿姨一家三口都從窗子里看她,注視著她收好衣服下樓,卻默不作聲。麥麗覺得好生奇怪,看看自己身上,沒什么不妥當?shù)陌。?
一直到給湯姆穿上衣服的一瞬間,她才恍然大悟。這一下可把麥麗窘得,一下子呆住了。她一個人在屋里急得團團轉,眼淚都流了出來。老天,這還怎么說得清楚啊!心里便把付恩泰罵了一萬遍,又把那湯姆枕當成付恩泰狠狠地揍了一頓,罵道:“你毀我名聲啊!你這個該死的!你混蛋!……”直打到精疲力盡了,才倒在床上發(fā)愣。
從此麥麗看見付恩泰,就像見了仇人似的怒火中燒,又說不出口來,氣得直翻白眼。付恩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麥麗。不過付恩泰天生一副賤骨頭,看麥麗生氣的樣子,反而越發(fā)覺得可愛,恨不得把頭伸過去讓她打幾下才過癮。
麥麗心中郁悶,可這種事情又不能跑去蘇阿姨家解釋,也不便和秦小容去訴苦。以她對秦小容的了解,麥麗都能想象到,秦小容一定會拍手大笑:“這不正好嗎?索性把他光明正大地收進屋里,你就爽爽快快做了我的嫂子罷啦!”這不更是自討沒趣!
想要和艾咪說說,可是艾咪最近就像著了魔似的,神神鬼鬼,不知道她在弄什么,老是對著手機詭笑詭笑的。和她說話,有時候她都沒聽見,哪里顧得上別人?還是算了。陸昔更是和她說不上。想來想去最后告訴了阿香。
阿香說:“這也是個事兒?你看上蘇阿姨兒子了?”
麥麗說:“怎么可能?!”
“那還操什么心?他們家又不是你同事,又不是你親戚,頂多門口打個照面的,有什么關系?”阿香滿不在乎。“你自己放不下而已。我還巴不得別人這樣誤解我呢,也讓我有點面子。”
麥麗說:“天哪,你……!”
秦小容也注意到麥麗心事重重的。本來秦小容就不是藏得住話的人,一回兩人走在路上,她就問麥麗:“你有沒有覺得我哥對你很有意思啊?”
被她一捅破,麥麗忍不住就罵道:“拜托!他自己日子過得好好的,干嘛來這個啊!搞得我都快活不下去啦!”還是憋不住把睡衣的事情說了。
果然秦小容拍手大笑:“這不正好嗎?……”
麥麗趕緊用手握住她的嘴:“停!!!”硬是把后面的話給摁回去了。
秦小容說:“我看他最近真是變好了,對你像是真心的。舅舅、舅媽更是對你印象很好,要不要考慮考慮?”
麥麗長嘆一聲,低著頭不說話。
秦小容吊著麥麗的脖子說:“我哥皮糙肉厚,不喜歡么就讓他當個備胎,沒關系的,你照樣過你的日子嘛。萬一日后你和他有火花了呢?給他點機會唄。”
麥麗聽秦小容說得這么謙卑,心里十分不忍,不知道說什么好,歪著頭在那泄了氣。
秦小容和舅舅、舅媽早商量過麥麗的事情,麥麗毫無疑問是一個正派又上進的好孩子,如今在外企工作,工作也體面。一家子覺得再沒有像麥麗這樣更合適的兒媳婦了。
重點是付恩泰也已經對她著了迷。以前家里都知道付恩泰沒個正經,他根本沒打算找個正式的女朋友。自從見了麥麗,付恩泰便魂不守舍起來,想著法子討好她。可是麥麗對他以前泡妞的那套完全是免疫的,不像付恩泰處過的其他女孩子那樣,花點錢、說些好話就能拉攏一下的。
秦小容知道麥麗這人素來心軟,萬不肯傷害別人。看麥麗不言語,心知她必定已經愿意和大家繼續(xù)和平相處下去。日后慢慢培養(yǎng)感情就是了。
付恩泰還是經常來蓮樺集團,但是很注意地和麥麗保持一點小小的距離。麥麗反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不時主動地給他一些好臉色,不料馬上把付恩泰的情緒又調動起來,他可以因此心情大好一整天。
陸昔為付恩泰的事情,本來和麥麗有了點疏遠。如今付恩泰每次來,雖說看上去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嬉皮笑臉的,其實有意無意地繞著陸昔走。陸昔見狀,心里懊悔那時候把他彈掉有點太草率了,被那麥麗撿了個便宜,于是就盤算著怎么把這件事情挽回來。
麥麗見陸昔現(xiàn)在反倒又主動和她走近起來,也沒多想。麥麗本是個實誠人,樂得同事姐妹之間關系親密,于是倆人的話又重新多起來。
“你注意到沒有?艾咪最近魂不守舍,該不是戀愛了吧?連吃午飯也不大和我們一起去啦。”陸昔現(xiàn)在沒人陪著吃午飯,就來約麥麗。
麥麗想想說:“不像吧?從沒見她和別人出去啊。”
陸昔說:“下了班誰知道呢。”
麥麗笑道:“你那么想知道,問問不就好了?”
陸昔翹著嘴說:“問了人家也不會說啊!”
其實陸昔隱隱覺得艾咪的事情或許和魯克有關?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于是老在琢磨。
下午部門會議,李察對大家說:“新系統(tǒng)上馬以后,大家總體用得還不錯。陸昔,你要加把勁,把它用熟一點。”
陸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李察又說:“艾咪下個月想要休假兩周,你們剩下的幾位可能辛苦一下,要幫忙頂一頂。”
艾咪馬上舉手說:“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時間段有空,決定得有點匆忙,來不及預先告訴大家。真是今天上午才敲定的!麻煩大家啦。”
麥麗問:“你這是要到哪兒去玩呢?”
艾咪輕聲說:“也沒有哪兒啦~~想去一下歐洲幾個國家。”
麥麗在那里羨慕道:“哇!這么幸福!有錢人吶!”
麥麗手上也有一點假期,卻沒出游的打算,還想著日后拿假期到人事部換錢。
李察接著說:“艾咪的工作我想分為兩部分,還是韋連和陸昔一組,喬書華和麥麗一組來分擔一下。”
麥麗一驚,趕緊說:“我新系統(tǒng)學得還可以了,就不用分組了,我一個人接管艾咪系統(tǒng)里的工作吧。”
喬書華也少見地發(fā)表意見,說:“我同意!我接管艾咪的文檔工作好了。”
李察一看,也行。就說:“那陸昔就接管艾咪行政的事情。剩下還有什么遺漏沒安排的,就韋連來管吧。”
韋連在角落里抬起頭,推一下眼鏡,就算是同意了。
公司里同事們利用年假,時不時地出國玩一兩周的很平常,平時也經常有今天這個請假、明天那個請假的。可是這次陸昔就覺得有不祥之兆,就像這個事情和她有關似的,整天心神不寧。
艾咪偽裝得很好,照樣和大家嘻嘻哈哈的。陸昔是個沒成府的,終于忍不住去問艾咪:“你這次去不去法國,看看那個魯克?”
艾咪心里都笑出來了,臉上卻一本正經,說:“對哦,你這個主意不錯耶,有道理,我們還欠他一頓飯呢,對不對?要不我就代表你們請請他?”
陸昔后悔得腸子都青了,心想:“我特么是找死嗎?”
艾咪不在的那幾天,陸昔跟著麥麗更緊了,兩個人要好得走路都手挽手。陸昔經常不經意地向麥麗說她自己交的那些男朋友的故事,麥麗最怕她說到那個寶馬司機,總覺得有很惡心的事情在里面,所以就趕緊岔開話題。
麥麗自己也想開了些。付恩泰一點也不讓她討厭,平時在一起玩其實挺開心的,就像她是在和秦小容共享了一個表哥。有時候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還盼著他來關懷一下呢,希望他也像罩著秦小容那樣罩著自己。
但是一想到人家是想著要和她談情說愛的,就有點膩歪,根本沒法設想下去。特別是想起他以前干的那些荒唐事,讓麥麗覺得有種胸悶感。和他變成一家人?哎呦,還是算了吧,不可能的啦。日后找個合適的機會,和他們攤開了說清楚。
陸昔仍然對付恩泰很感興趣的樣子。每次提到他,陸昔都要和麥麗討論一番:他真的是硅景公司董事長接班人嗎?他們在浙江的莊園你見過嗎?麥麗哼哼哈哈地不愿意多講,只是推說都不知道。別人家里的情況,怎么可以從自己嘴里說出去?
陸昔就說:“你呀,真是!看人家對你多上心?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麥麗大笑:“你要喜歡的話,我倒可以放心啦!”說是這么說,麥麗其實聽這話就覺得非常別扭。
付恩泰看她們兩個要好,心想討好一下陸昔可能也是必要的,只要能讓麥麗高興就行。于是他有時候就請她們兩個一起出來玩。麥麗也沒覺得啥,還感覺有個陸昔在邊上,能減輕一點自己心理上的壓力呢。
陸昔可就起勁了,一路上話比誰都多,和付恩泰兩個一唱一和起來。付恩泰就像和陸昔搭檔說相聲一樣,一邊互相調侃,一邊他還觀察麥麗的反應,就盼著她能被逗樂,笑起來。
不料很快被秦小容發(fā)現(xiàn)了。那天秦小容遠遠地看到付恩泰和麥麗的邊上多了個女孩,只見那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就反感。她先是隱忍不發(fā),等付恩泰回了家,特地跑去當面訓了他一頓。
“這種狐貍精你也敢放進來!你不看看她那副賤樣?天知道她腦子里是不是在想著怎么坑你們咧!”
付恩泰在這個表妹面前永遠是沒脾氣的,還辯解:“她是麥麗的好朋友嘛!”
秦小容更生氣了:“麥麗我還不知道?誰在她面前裝一下可憐、充一下好人,她都當了朋友。就那小臉蛋,也就騙騙你們,能瞞得過我?”
“好好好!”付恩泰馬上投降。
付恩泰過去放浪形骸,花天酒地的不少,也知道秦小容說的有點道理。可是自己起了個頭,要是這會兒馬上甩了陸昔,弄不好會讓麥麗難堪。于是索性少去幾次蓮樺集團,冷冷場面。
陸昔看到付恩泰忽地又對自己降溫了,打電話給他,更是哼哼唧唧不爽快,說了半天也不肯過來。
她心想:這是怎么回事?不至于啊,前幾天不是還玩得挺開心的嘛。對了,是不是麥麗在背后說了什么自己的壞話呢?沒錯,肯定是!一準是她見我們倆談得來,不爽了吧。
陸昔心里便起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