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極端的絕望中是不足掛齒的。蘇斂背倚著泥壁,她感覺到有蟲子在身上竄來竄去,卻連伸出拍掉的力氣都沒有。
她以前在宮中見到過關于蟲的刑罰。這種刑罰逼迫守口如瓶的人最是好用。
將人塞進裝滿各色毒蟲的缸中,而后壓上蓋,待那人堅持不住求饒,說出秘密后,才揭開蓋。揭開蓋后,就會見得密密麻麻的蟲子從那人外露的口鼻耳中涌出來。
那副場景,只需一面,就足以刻骨銘心。
不知道她現在身上的蟲子多不多,會不會爬進她的身體內。
越想越可怖,但身體僵硬的讓她連手抬起來這個動作都做不了。
以前還沒受到過如此嚴重的傷,這倒是第一次,略有這稀奇了。
不知過了多久,知覺在神經毒素的影響下,漸漸的紊亂。蘇斂雙目堅持不住的將闔間,突然看的洞穴門口一道人影。
這道人影逆著光,手執三尺青鋒,一步步踏進來,開口道:“你們兩還真是狼狽。”
然后,蘇斂放心的暈了過去。
舊夢重續,蘇斂夢的她救林澤川出了那片密林,跟著林澤川隱居在那開闊的草原之上。生一雙兒女,在多年后,享天倫之樂。
可終究只是心中的一點美好冀盼罷了。
再次醒來,身上蓋著溫暖的絨被,被蛇咬傷的腳腕也已經消腫了,左右卻無了林澤川。
蘇斂強撐著身子坐起來,響動驚醒了外面的人。
一人身著白衣,突兀揭開了床幔,笑道:“看來你恢復的還不錯,”
蘇斂抱拳對他稍俯了俯,“多謝秋無楓公子相助。敢問,與我一起同行的人現今在哪?”
秋無楓略帶揶揄,“哦?剛醒來,就叫嚷著要見你的小情郎?”
蘇斂神色間很是凝重,她還在養傷中,氣息不穩,稍做了些動作就有些微喘,但仍一字一鏗鏘的堅定說道,“是,還望公子能告知。”
秋無楓與蘇斂相見不過兩回,以往模糊記憶中,只余蘇斂一張似笑非笑,輕佻面容。剛剛瞧的蘇斂突然正經起的臉,莫名受到壓迫。
他也正了神色,“與你同行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沒事了。”
蘇斂從榻里起來,“我要見他一面,才能放心下來。”
秋無楓伸手攔住她,“他現在尚且在昏睡中,你還是安心待他醒來后再去看吧。”
復又看了看蘇斂緊抿著唇,不肯讓步的模樣,他道:“你放心,與你同行的人,是我的好友夏刃兄,他現在深受重傷,我自當是拿出最好的傷藥來醫治。你不必太擔心,若是實在閑得慌,不如擔心下你自己。”
蘇斂像是站的乏累,往后幾步又重新退回榻上。她方才擔心秋無楓沒見過林澤川的真面目,將其當成一個陌生人,不能好好照料。但得到秋無楓的知情之詞,她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能穩當放下。
既然自己一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得到好的醫治,那被秋無楓稱一聲夏刃兄的林澤川,自然也是能的。
“他沒事就好,我晚點看也是可以的。你一定要照顧好他。”
秋無楓挑眉看她,“敢問姑娘一個問題?”
蘇斂:“你問就是。”
秋無楓便不再客氣,直接將心中積壓已久的問題拋出,“敢問姑娘是好友夏刃新過門的妻子?”
蘇斂聞言震愣的看著他,良久,她回道:“是。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秋無楓怡然一笑,“自然是夏刃兄告訴的。”
“我聽的夏刃兄說,他這一個多月消失不見,是去娶親了。不過他也抱怨了,說是娶的夫人是只母老虎。”
本以為蘇斂聽到后會有所羞惱,結果眼前的人卻是突然像癡傻了一般。
目光無神的呆愣看著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秋無楓瞬間反思自己的言談是否有誤,怎使的眼前人魂不守舍。
他自然不懂,蘇斂一直以為林澤川厭惡嫌棄她,是不肯主動承認兩人關系的。
但今日從別人口中聽的林澤川承認,她一時驚喜,同時也懷疑林澤川是否在外有別的情緣。這副多疑的心態堪比的上東漢曹操。
秋無楓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姑娘,姑娘?”
蘇斂回過神來,迷迷瞪瞪問道:“可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秋無楓做出苦惱樣子,“沒什么大事,但我得請問姑娘一個問題。”
蘇斂看著他,“你已經請問我兩個問題了,再多就要收錢了。”
秋無楓露齒展笑,“那先請姑娘結清我救助你的費用。至于你在我這里的住宿費,我看在夏刃兄的份上,先給你免了。”
蘇斂笑道:“請您問。”
秋無楓緩緩道:“如果有人說你是母老虎,你該怎么辦。”
蘇斂十分清肅典雅,“若是你的夏刃兄叫我,那便隨他叫。若是別的人非議我時這般稱呼我,那我就打死他。”
秋無楓別有其意的拉長了音,哦了一聲。
“兄嫂果真心狠手辣。夏刃兄好像說的沒錯。”
蘇斂:“其實你對我產生了一點誤會。……”
秋無楓語重心長,“想我夏刃兄前幾天怒氣沖沖的跑回來,說他娶了個毒婦,沒有一點情調,天天就知道殺人,陷害人。還能言會道,愛狡辯。哦,他還說,他新娶的夫人,完全比不得他以前的相好鶯鶯。鶯鶯有多么善解人意,就越能體現出她夫人的丑陋自私。”
說完,還情深義重的嘆了口氣,“兄嫂,你也別太介懷,夏刃兄不過是酒后吐真言罷了。”
蘇斂對林澤川的感動一瞬隱沒,她疾首蹙額,“你別聽他胡說,我這人還是稱的上一聲好人的。你口中所說的鶯鶯,到底是何人?”
秋無楓繼續道,“誒,兄嫂不知嗎?鶯鶯自然是夏刃兄的老相好啊。記得那年瀟瀟暮雨,有位江南水鄉女子,執著一把黃桐油傘,于朦朧的水霧中,裊裊婷婷的走進了夏刃兄的心里。那副場景到現在都刻在我的腦海中,想必夏刃兄也是牢記于心的,你說對嗎,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