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國民,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我爸爸媽媽的樓下。我不敢讓鄰居看見我來了,我馬上快步離開,直到幾乎望不見自己家的那棟樓為止。我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爸爸媽媽所在的五樓,好像看見我的爸爸在陽臺擺弄花草。好像看見了頭發全白的爸爸正在品嘗最愛的茴香豆。爸爸早已經咬不了堅硬的茴香豆了,但是他依然喜歡含著茴香豆。直到茴香豆完全沒有了味道,他才戀戀不舍的吐掉茴香豆。這是他這么多年來每天都做的事情,也是我對爸爸這些年生活習慣的唯一一點了解。爸爸喜歡花草,喜歡含著茴香豆伺候家里的花花草草,這是我對爸爸唯一的一點記憶。
爸爸其實對我很不錯,但是我總覺得爸爸對我不夠好。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很忙,所以并沒有太多時間和我玩,所以我和媽媽比較親。我是我的爸爸的老來子,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爸爸已經四十歲了。要是早幾年的話,爸爸四十歲的年紀勾當爺爺了,所以我和我爸爸幾乎差了一個時代。小時候我十分羨慕同學們的爸爸很年輕,朱國民的父親二十一歲當爸爸,馬紅紅的父親二十二歲有了馬紅紅這個女兒,可是我不敢告訴大家我的爸爸比我大整整四十歲。
小時候我不記事,我媽媽經常告訴我爸爸其實十分疼愛我這個老來子。我出生于冬天,尿布經常不能干,就算干了直接用也會凍著我。所以我爸爸每天把尿布放在自己懷里,用體溫捂好后再給我用,這個待遇我哥哥從來沒有享受過。小時候的我胃口好,媽媽奶水不夠多,爸爸千方萬計去弄一點奶粉給我喝。小時候的我嘴巴很叼,不喜歡喝白粥,喜歡吃油條。我又沒有力氣咬碎油條,爸爸就把油條咬碎,裹著白粥和油條喂我吃飯。晚上我不愛睡覺,爸爸抱著我整晚整晚不睡覺哄著我睡著了他才睡。
媽媽告訴我爸爸從來不走后門,哥哥找工作的時候爸爸一點情面也不給,要哥哥自己去工廠招工處報名。可是在我讀中專的時候,爸爸親自去幫忙說情。為了讓我有一個好的前途,為了讓我能夠當干部,爸爸第一次送禮好像做小偷一樣。看得媽媽又心疼又心酸,媽媽私下告訴我爸爸其實對我這個老兒子十分重視,只不過我真的太不爭氣了。
不知道是我的命不好,還是社會大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快要畢業參加工作的時候,爸爸也到了退休的年紀。有道是人走茶涼,一些老關系也因為爸爸的退休,變了味道和情面。我進國有企業的機會失去了,進了一些民營企業又遇上了騙子和經濟危機。爸爸雖然心里著急但是真的是有心無力,他想著讓我先成家后立業,沒想到我又是一個挑三揀四的主。爸爸媽媽給我介紹的女朋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我就是一個也不成。不是對方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對方,反正沒有一點緣分。
遇上了丁英的事情后,讓爸爸媽媽更加鬧心了。近兩萬元的彩禮和金銀首飾,是爸爸媽媽多少年的積蓄啊。想當年哥哥娶嫂子的時候,彩禮訂婚酒加喜酒不過兩三千元而已。兩萬元錢相當于爸爸媽媽不吃不喝近一年的收入,這個損失可是不小啊。最主要的問題是我的戶籍信息中永遠留下了污點,我由一個未婚青年變成了一個離異男子,這讓爸爸十分頭疼和不甘心。
隨著爸爸年紀越來越大,爸爸希望我們這些孩子多看望他幾次。可是我是一個十足十的宅男,不喜歡應酬也不喜歡聽人嘮叨。每次和爸爸媽媽說不上幾句話就會吵架,或者是說爸爸媽媽不要管我的事情了,爸爸當面沒有說什么,在背后總是說自己沒有做好,對不起孩子們。媽媽一邊開導爸爸,一邊嚴禁我和哥哥在爸爸面前說什么,我索性不經常回家,就算是逢年過節也是不回去。媽媽經常笑話我住在國外,回家一次太不容易了,我也十分無所謂的樣子。
因為我家住在小區的五樓,上下樓梯不安全,所以爸爸很少下樓。為了緩解爸爸的寂寞,哥哥弄來幾盆花草,讓爸爸每天種花養草打發時間。爸爸媽媽,哥哥嫂子還有我的侄子都知道花草的珍貴,只有我不當一回事,回家經常說三道四。氣得爸爸罵我不孝順,我反過來拿花草嚇唬爸爸,說要把這些花草丟了,嚇得爸爸不敢多說話。也因為這個哥哥經常私下責怪我,甚至于對我動了手,我也從此不再去哥哥家里。
爸爸知道我媽媽經常私下接濟我,所以故意當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爸爸把他的工資卡給了媽媽,其實就等于要媽媽拿錢養我。爸爸媽媽都心知肚明,只有我不在乎這些,總說爸爸小氣不愿意照顧我這個老兒子。氣得爸爸見到我回家了,他一個人走進房間或者是直接背對著我,不愿意見我和我說話。我又是總喜歡頂著爸爸,總找爸爸的麻煩,在我看來有時候氣一氣老爺子,也算是我對爸爸的一種孝順了。
前幾天媽媽告訴我一個秘密,爸爸的前妻的孩子來找過一次爸爸。爸爸沒有讓媽媽或者是我哥哥陪著去,更加沒有讓我這個老兒子一起去。爸爸和來人在城里的一家茶館坐了一下午,來人連夜回去了,爸爸也沒有再提及這件事情。不過媽媽發現爸爸一個人在晚上洗手間哭泣,媽媽猜到了一些信息。可能是我那個從來沒見過的大媽走了,我的那個沒見過的哥哥或者是姐姐來給爸爸報信。對方不希望和爸爸這里有任何的關系,不然他不會不和爸爸回來見大家。這可能是大媽的意思,也有可能是我的那個哥哥或者是姐姐自己的意思。按照爸爸的年紀和哥哥的年紀推斷,這個哥哥或者是姐姐起碼已經五十多歲了。要是姐姐的話也應該退休了,要是哥哥的話要應該孩子很大了。他既不過來認親又不和大家見面,就等于不要爸爸了,不要了爸爸就等于不認我們這些弟弟了。爸爸晚上哭泣,不光是在為大媽傷心,更是為自己永遠失去這個孩子傷心。
媽媽不知道怎么安慰爸爸,我更加不知道怎么和爸爸相處,哥哥倒是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希望可以給爸爸高興高興。我的侄子今年也二十多歲了,有一個交往大半年的女友,兩個人關系已經趨于成熟。哥哥的意思是給爸爸舉辦一場八十歲大壽,期間侄子帶著女友見爸爸媽媽,讓爸爸正式成為一個有孫媳婦的人,希望不久的將來當上太爺爺。
這個計劃很好,本來我也要參加的,可是如今看來來不及了。我不但不能出現在壽宴上,而且不能讓爸爸知道我的事情,不然的話爸爸一定不會舉辦壽宴的。為了不讓爸爸媽媽傷心,我決定開一個大玩笑,讓爸爸媽媽誤會我一次。在我看來讓他們誤會我是一個不孝之子總好過讓他們為我傷心流淚。這也算是我最后給爸爸媽媽做的一件事情了。
我找到了大專家,他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其他的人我都不敢托付。大專家也理解我的心情,答應幫我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和大專家商量的好久,終于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借口。大專家以我的朋友身份幫我轉達信息,目的就是要讓我的爸爸媽媽相信我的話。我在寫給爸爸媽媽的信里提到了一個叫沙漠寂寞女孩子的人。說她是我交往多年的一個網友,現在在西北建了一個私營的影視基地。她需要幫手幫她管理基地,她愿意花重金邀請我去幫忙,甚至于暗示只要合適的話我就是未來的影視基地的老板。為了這份工資待遇,為了得到這個沙漠寂寞女孩子的芳心,我決定立刻趕往西北。擔心爸爸媽媽阻攔,所以我事先沒有告訴爸爸媽媽,讓一個朋友把信帶給爸爸媽媽。以后有事的話,也會讓這個朋友帶口信過來的,當然爸爸媽媽有事也可以讓他代為轉告就可以了。
在給爸爸準備禮物的時候,我有點犯難了,因為我不知道爸爸喜歡什么。就在我犯難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前幾天我聽媽媽說她經常和爸爸為了看電視節目吵架,不如給爸爸買一臺筆記本電腦,讓爸爸不用每天和媽媽搶著看電視節目。我去電腦城買了一臺全新的電腦,剛要離開的時候看見有人在販賣電子魚缸。我想起爸爸曾經說過,他想自己養魚,但是又擔心養不活魚。電子魚不是真的魚不用到那新會死,看上去又和真的魚差不多,是一種集觀賞好玩于一身的好東西。我買了一個讓大專家到時候送過去,算是給爸爸的八十歲壽禮了。電腦不能算是壽禮,只能騙爸爸媽媽這是我中的一個獎勵品,爸爸媽媽都知道我有好電腦,所以這臺電腦給爸爸玩。爸爸已經學會了電腦操作,不用擔心不會使用電腦。
我在準備東西的時候,查看了西北的風情,編寫了十幾封信,要大專家按照信上的時間順序,依次交給爸爸媽媽。在信里面我編造了不少信息和許多肉麻的話,希望他們二老不再為我擔心,以為我在西北有了心得未來。為了讓爸爸媽媽相信,我下載和拼圖了不少風景照片、我和美女照片,我幾乎可以想象道爸爸媽媽看著這些照片的時候,大罵我這個見色忘義,不要父母的樣子。我寧愿看著媽媽大罵我這個不孝子,也不愿意看見爸爸媽媽對著我的照片默默流淚。
大專家問我十幾封信夠嗎?要不要多寫一些,我的回答已經夠了。這些信半年到一年寄一封的話,也需要五六年時間。每封信間隔時間越久,爸爸媽媽越放心,以為我越幸福。當他們漸漸適應或者是淡忘我的時候,就是我不用擔心的時候了。我希望爸爸媽媽淡忘我,忘記我這個兒子,不再為我傷心難過就可以了。大專家看著我沒有說話,不知道該怎么向我解釋什么,最后他搖著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