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笑著搖了搖頭,說:“世局的變遷并不能更改人的命運,是你的,終究是不會溜走的。”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酸楚,老方丈便轉了個話題,又問:“太子殿下,這兩年過得可好?”
墨凌天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師傅,您還是叫我墨凌天吧!太子殿下已不復存在了,世上只徒留一個叫做‘墨凌天’的逃犯。”說罷,他頓了頓,生怕有他人埋伏,余光中掃視了一眼四周,只有那山頂呼嘯而過的寒風撕扯著銀杏枝丫發出來沙沙聲響。
現如今的他十分謹慎,于是,帶著歉意又道:“師傅,既然您已認出我的身份,恕我先行告退了。”說罷,轉身便走。
老方丈輕輕嘆了口氣,對著墨凌天的背影,說:“如果這里有官兵,如果老衲懷疑你,早就讓人將你捉去面見皇上了。”
墨凌天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
“凌天啊,老衲是看著你長大的。十六年前,老衲帶著眾弟子進入皇宮,為即將誕生的你念經祈福。你的品行如何,老衲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若說世人都信你是罪人,老衲也不曾信過半分。”
聽到這番話,墨凌天終于緩緩回過身,這才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老方丈那慈眉善目的臉龐。奔涌而出的眼淚好似決堤的河水,生生卡在叫做喉嚨的堤壩間,他皺著眉頭,努力地憋著委屈的情緒,那雙本是好看的濃黑的劍眉擰成了永無止境的黑夜。
老方丈看穿了他心底的情緒,走近他身邊,說:“更何況,這世間認為你是清白之身的人,并不只有我一個。據我所知,還有白歧將軍的女兒,白初伊。”
墨凌天眼光低垂,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淡淡地說:“可她終究是要嫁為他人了。”
“人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老方丈一語點破:“其實,你這次上山,是為了見她吧?”
“是的。”
“這兩年,她每年正月十五都在這兒等你。”
“估計往后不會再等了。”
老方丈點了點頭,說:“二月初二的大婚應該很隆重,凌天,就算有萬般不甘,那天你也不能出現啊!”
“可我……可我還是很想見見她。”
老方丈一驚:“難道,你看不穿這場大婚的真正用意?”
“師傅的意思是……皇叔是想利用這次大婚讓我上鉤?”
“不錯。”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如果這次大婚是一場局,那初伊為何甘愿配合呢?師傅,您不是說,她也相信我是清白的嗎?”
“皇上欽點,你覺得,白初伊能抗旨嗎?”
“就算她不能抗旨,那她完全可以今天上山來見我啊!我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她。本來,我覺得就算全天下都認為我是個罪人,但她不會。可在大婚之前,她竟沒有來。她明明知道,我當年跟她約好了的。”墨凌天憤憤地提高了聲音,他的不滿,他的痛苦,好似一把把尖刀,卻生生刺在自己的心底。
老方丈眉間微微一皺,安慰道:“有些原因不要去探究,路,畢竟是要向前走。”
“這兩年,我像個罪人一般地活著。被世人指責,被奸人誣陷。初伊她不僅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小妹妹,更是那時與我即將成婚的太子妃。在我得知她快要成為皇叔的人的時候,呵呵,我覺得,我成了一個被命運所拋棄的人。”說到這兒,墨凌天的聲音哽咽著,眼底閃著快要把持不住的淚花:“她不知道,在我最艱難絕望的時候,我會遠遠地看一眼白府,因為,她就是我的信仰,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希望!”
老方丈卻偏偏扯開了話題:“這么說,這兩年來,你一直都在紫微城?”
墨凌天點了點頭,說:“是的。”話題的轉移,讓他的眼淚再次憋了回去:“不過,這次我上山,其實是想跟她告別的。不管她給我嫁入皇宮的理由是什么,我都打算祝福她的。北晉,我是不想再留在這兒了。”
“你要去哪里?”老方丈的聲音夾雜著些許的難過和滄桑,畢竟,有些事,是他根本幫不上忙的。
墨凌天再一次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天下之大,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老方丈沉默了,過了好半天,才問:“之前你住在哪兒?”
墨凌天搖了搖頭,沒有說。
“今后不住在那兒了?”
“是的。留在這里,還是會有初伊的消息,仍然無法改變我已成了罪人的事實。”
老方丈來來回回地琢磨著墨凌天的這幾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如果你接下來并無去路,那么,可否幫老衲一個忙?”
墨凌天一愣,問:“師傅,您請說是什么忙。如果我能做到的,定當去完成。就當……是我在北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老方丈看著他的眼睛,深深地說:“梵音寺南遷,即將要去藍毗尼,路途遙遠,方向未知。伽藍山之于我們,才是走遍天下都回不去的家。”
“師傅,您當真不再回來了?”
“太遠了,我也老了。”老方丈又道:“梵音寺每日鐘聲都由我們僧人敲響,這是佛音,也是善舉。老衲本想留下一名僧人在這里,依然每日敲鐘以提醒百姓時辰。可弟子們紛紛推卸,都想跟著老衲遠赴南方。”
“我聽說,藍毗尼是佛門圣地。”
“不錯。”老方丈贊許地點了點頭,說:“因是佛門圣地,弟子們都心馳神往,沒有一個是愿意留下的。”
墨凌天明白了:“師傅是想讓我幫忙敲鐘?”
“是的。”
這下該墨凌天沉默了。
留下來住在梵音寺里,這是最佳的避難所。可接下來呢?萬一被其他人發現了呢?
這太冒險了!
誰知,老方丈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他的疑慮:“這次南遷,是皇上默許的。至于每日鐘聲一事,他讓老衲留下一名僧人駐守伽藍山。老衲想來想去,覺得僧人沒有一個是愿意留下的。帶著不愿的情緒,必定無法修得佛心。梵音寺南遷,以后來寺里的人也會很少了。若有生人來訪,這么大的寺院沒人會發現你在哪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