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珠容
- 千里涼夢到云州
- 月中尋桂
- 2817字
- 2019-05-16 16:52:02
貞元十四年的秋狝只持續了一天便戛然而止,引得朝堂、貴族后宅之間議論紛紛,但皇宮內一點消息也沒透出,眾人也就漸漸忘了這件事。但沒過幾日,有細心之人發現經常出入京城楚樓歌館的三皇子已是多日未見,要說這三皇子可是最會吃喝享樂的,這么些日子不來可從未有過,一些好事之人便開始四處打聽,有說辦錯差事被罰閉門思過的,有說是圍獵時騎馬摔傷在府養病的。也有人對這些猜測嗤之以鼻,裝作內行的樣子譏諷道:“一看你們就是些沒見識的,沒去過南大街么?那兒的三皇子府大門緊閉,連只鳥都飛不出來,若是普通的閉門思過,能是這種情形嗎?”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又都默契的轉了別的談資,能將皇子圈禁的罪名,即便不是謀逆也差得不遠了。
而此時的皇宮內卻一如既往的如一潭死水般平靜,在這紅色的宮墻內,無論是后宮嬪妃還是皇子公主,甚至內侍宮女,無不生活在陰謀算計中,只不過不像普通百姓那樣喜怒形于色罷了。即便發生了什么大事,各人心里雖驚濤駭浪,但表面卻裝得不急不躁,恍若沒事人一般。
進入十一月,京城下了第一場雪,宮中散雨樓內,劉沅瑩坐在榻上,隨手推開窗格,一陣清冽的冷風吹進來,瞬間使人精神一振,這場雪下得不大,地上只積了薄薄的一層,空中零星飄落的小雪花像個調皮的孩子,隨風飛舞遲遲不肯落下。
從華林圍場回來,因太子安然無恙,劉沅瑩著實松了一口氣,終于踏實地睡了幾天好覺,但也僅是幾天而已,她總覺得影影綽綽的似是忘了什么事,直到前幾日在東宮聽說了沈慶臣的案子,才恍然想起前世自己死后到處飄蕩時遇到的那個漂亮女尼,名字叫做沈珠容的,看當時的情形,沈珠容應是位官宦小姐且受了極大的迫害,也不知現在是在何處,會不會與太子說的沈慶臣有什么關聯,可惜自己出宮不便,又無可指使之人,便托裴叔玉打聽,她本想好了借口,以防裴叔玉的盤問,哪知人家只是略一思索便應了,并未多問,倒顯得自己扭扭捏捏了。
一時玉禾進來稟道:“公主,太子殿下派人來請您過去呢。”
劉沅瑩眼睛一亮,心道興許是沈珠容的事有了什么消息,便急急忙忙穿了鞋,吩咐玉禾備了暖轎往東宮而去。進了東宮偏殿書房,果然見是裴叔玉站在窗前,頎長玉立,身姿挺拔。便笑道:“裴三哥,是我托你的打聽的事有消息了嗎?”
裴叔玉聞言回頭,仔細看了劉沅瑩一眼,見她應是下雪的緣故,穿了一件藕色豎領對襟襖衫,軟黃裙子,頭上仍是簡單的一支碧玉釵,長發直垂腰際,笑靨生暈神采照人,不禁問道:“你不冷么?”
劉沅瑩隨口答道:“我穿了斗篷來的,進門時脫了,你快說,可是有消息了?”
裴叔玉不慌不忙坐下,慢悠悠道:“你倒是問得輕巧,差點讓我的手下跑斷腿。”
劉沅瑩點點頭道:“嗯,然后呢,找到了?”
裴叔玉氣得一笑:“果然是公主作派。你說的沈珠容是沈慶臣的小女兒,沈慶臣因為得罪了江有達,被江有達誣陷下獄,若不是上個月太子接手刑部,沈慶臣早就腦袋搬家了,他的兩個兒子也被抓了起來,一同被關在刑部大牢,因家中連遭變故,沈珠容和母親典賣了家中老宅,現寄居在京城西北角的一處民房里。”
劉沅瑩聽了心里暗想:“看前世的情形,沈珠容明顯是受了欺辱之后躲在尼姑庵里暫且安身,現在她父兄皆被下獄,我若不管,她多半還是難逃厄運。”打定了主意,劉沅瑩行至桌前,雙手端起一杯茶捧與裴叔玉道:“多謝裴三哥幫我打聽這許多,我聽太子哥哥的口氣,這沈慶臣是一位大大的忠臣良將,你方才也說他是遭了別人的誣陷,既是如此,我們何不幫他一把?”
裴叔玉接過劉沅瑩手中的茶,揶揄道:“你要怎么幫,難不成你這公主千歲也想做回包青天?”
劉沅瑩道:“查案審問的事,自有你與太子哥哥操心,我湊什么熱鬧,我是想去看一眼沈珠容,幫她們母女安排一個安全一點的住處,那些人既然連她的兩個哥哥都抓了,保不齊也會找她的麻煩。”
裴叔玉以手撫額道:“你這一眼看得倒是輕松,不用問這安排住處等等瑣事又要推給我了。”
劉沅瑩一怔,認真地想了想道:“只她母女二人,在京城找個小院子應該不難吧?”
“噗!”裴叔玉一口茶噴了出來,連連咳嗽道:“正所謂‘何不食肉糜’也,罷了,我不與你講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吧。”
劉沅瑩高興道:“事不宜遲,不如現在就去,我這就回去換件衣服,與皇后娘娘告假。”說完也不等裴叔玉答話,轉身一陣風似的飛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裴叔玉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沒想到自己也有被支使得團團轉的一天,看來以后還是少管閑事為妙!
一個時辰后,裴叔玉和劉沅瑩坐上了馬車,從皇宮的東門駛出,經過宮前的橫街便是皇城,這里安置著周國的中央衙署,出了皇城,馬車往北一拐,進入承天門街。周國的皇城修建于王朝初期,已有一百多年,布局嚴整,規模壯觀,京城內的主要街道都是石子鋪路,還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溝渠,用于排水排污。
因天冷下雪,街上的店鋪冷冷清清,擺攤的小販更是難覓蹤影,好在雪下得不大,道路并不難走,劉沅瑩坐在馬車里聽著車轱轆吱呀吱呀的聲音問道:“要多久才能到?”
裴叔玉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聞言漫不經心答道:“半個多時辰吧,你若是無聊,我讓懷英給你買些小點心和小玩意回來。”
劉沅瑩笑道:“那倒不必,我是擔心沈珠容不相信我們,白白地走一趟。”
裴叔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一雙明亮狹長的眼睛里寫滿笑意:“公主古道熱腸,行俠仗義,她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不領情呢。”
劉沅瑩聽出他話中揶揄的味道,臉龐一熱,不再說話,把頭扭開望向馬車窗外的向后倒退的街景,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個沈慶臣是怎么回事,江有達為什么要陷害他?”
裴叔玉想了想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凡品性正直,一心為公的人都厭惡禍國殃民、貪贓枉法的小人,同理,魚肉百姓、愛財如命的奸臣也忌恨憂國憂民、仁義無私的忠臣。江有達與沈慶臣的恩怨由來已久,沈慶臣為人太過剛正,嫉惡如仇,看不慣江有達的貪婪丑惡,在都察院時多次上書彈劾江有達,結果被排擠到了邊關,連降三級。但江有達他恨之入骨,不把他置于死地是不會罷休的,這次是誣告沈慶臣在邊關蠱惑人心,意圖謀反。”
劉沅瑩聽了,大為憤慨,問道:“還有辦法解救么?太子哥哥不是接管了刑部么?”裴叔玉道:“這世上哪有這么簡單的事,你以為都像戲里唱的,天子微服,正好撞見貪官,一刀砍掉,大快人心?你二哥正頭疼呢!你父皇這些年信任江有達,幾乎將國事完全托付,而他自然是趁機培植自己的勢力,到處安插親信,刑部也不例外,這些人該干的活不干,不該干的倒是干得歡,處處設陷,時時掣肘。沈慶臣的案子斷不是一天兩天便能查清的。”
劉沅瑩聽了泄氣,喃喃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么?”
裴叔玉道:“其實單憑一個江有達,頂多貪點小錢,成不了什么氣侯,他之所以能一手遮天,結黨營私,完全是因為他有一個智囊——他和義子江元禮,此人十分聰明,可惜巨奸大惡且冷血無情,這幾年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因他的一句話而家破人亡。”
“江元禮?”劉沅瑩恍然想起了那個在大槐樹下看著沈珠容自盡的面色青黃的男人,不禁打了個冷顫,“原來是這樣,聽你這么一說,我們今日是來對了,再晚她們母女指定被害了!”
話音剛落,只聽裴叔玉的侍衛懷英在馬車外稟道:“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