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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舞女織云(二)

  • 爻渡橋
  • 洱深
  • 3281字
  • 2019-05-03 19:00:00

宋可遇深一腳淺一腳從公司跋涉而出。

“老板,十個雞脆骨!”路邊行人已經(jīng)不多,他坐在上次和曹小胖一起吃燒烤的攤位上連著灌下了兩瓶啤酒,才定了定神兒,慢慢回想了一下剛剛真切發(fā)生的那一幕,實在覺得匪夷所思。

他不知道冉不秋的行為是不是病理上的,可是以這么爽利的錄取和高昂的薪資為條件,接受老板的精神分裂與喜怒無常,也許原就是他該無條件付出的代價。他不應(yīng)該被眼前這小小的關(guān)隘擊倒,至少他的老板不是殺人狂魔或是網(wǎng)絡(luò)詐騙犯,他進公司已經(jīng)一個禮拜還多,以老板發(fā)病的頻率,他自詡一個月忍受三四次的“神經(jīng)失常”還是在能力范圍內(nèi)的。

心理建設(shè)十分充分之后,他才留意到攤主給每一桌點了一根蠟燭,繼而想起曹小胖的短信。快12點了,他懷揣著燒烤攤老板免費贈送的半根蠟燭,在拆遷區(qū)漆黑迂回的道路中摸回了家。

倉庫里的位置已經(jīng)早就熟悉了,酒勁兒上了頭,宋可遇一頭栽進床墊上,一時萬籟俱寂。誰想到黑暗中越是凝神靜氣的想睡覺,越是陷入一片清醒的絕望,仿佛只要閉上眼,思緒就會自動回檔到早前定格的一幕: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幾乎已經(jīng)觸碰到他的神經(jīng)末梢,而鼻尖下那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間或絲縷難斷。

“啊啊啊啊啊!”宋可遇發(fā)狠的又彈坐起來,痛苦萬狀的揉著頭發(fā),不知道自己這是中了什么邪。也許都是黑暗的鍋!

他從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半根蠟燭,印象模糊的往墻邊的木箱子里去摸那天曹小胖顯擺的燭臺,很快就從一團遭亂里拽了出來。

燭臺入手有些溫潤的涼意,只是花瓣造型錦簇,留給中心的位置過于狹小,宋可遇幾次嘗試都無法將蠟燭插進那根燭針中,心里毛躁的用手指去摸燭針,結(jié)果指尖一痛,就被鋒利的針尖刺出了血珠。

這一晚上真是邪門的不順,宋可遇將燭臺和蠟燭往地上一擲,賭氣的躺回去閉上眼,沒想到這么折騰一番,反倒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成功入睡的宋可遇沒有看到的是,靜靜躺在地上的燭臺緩緩立直,浮向半空,黑紫的身體揮灑出淡淡的金光。原本向中心卷曲的花瓣反向舒展開來,在空氣中窈窈涌動,像深海中恣意游蕩的水母。

整個燭臺像一朵金色的花蕾,從花瓣綻放到荼蘼,不過轉(zhuǎn)瞬,凋零前迸發(fā)出極致的絢爛光團,點點金光拖著絲縷般的光尾,漸次重新隕落消弭于無形的黑夜中。僅有一顆金色的光點,悄然落在宋可遇被刺傷的食指上,消融于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中。

漸漸以此為始點,宋可遇手臂上的血管都變?yōu)榭梢暤慕鹕}絡(luò),全身的血液既像平和靜謐,又像受了潮汐牽引,奔騰翻滾起來。金色血脈蜿蜒而上,很快席卷了全身,而后又戛然而止,由四肢快速向上褪去,最終匯聚于額頭中心一點紫紅,直至完全消失無蹤。

一切平靜如初,宛如不曾發(fā)生過。

宋可遇無意識的翻了一個身,他發(fā)現(xiàn)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此刻在他的夢中,除了廣闊無垠的黑暗,他竟然在一片氣暈般的氤氳遮擋后面,恍惚看見了他的老板——冉不秋的背影。

即使知道在夢中,宋可遇還是忍不住擦了一把頭上并不存在的黑線。

現(xiàn)實中他不敢怎么樣,怕影響自己收入不菲的工作職位,可夢里還不由他嘛,他私心很想沖上去也虐一虐他的變態(tài)老板。他饒有興味的撥開那片氣暈,頤指氣使的走上前去,大吼一聲:“小秋子,還不快來給宋大王端茶捶腿!”

冉不秋身形稍滯,并沒有如宋可遇設(shè)定的那般諂媚的躬身來迎。對方緩緩側(cè)轉(zhuǎn)過身來,狹長的眼尾從額發(fā)中露出來,瞳孔星般璀璨,微揚起頭,冷冷的睨著他,那目光所到之處無不寒風(fēng)瑟瑟,一寸寸凌遲般掃到他額頭位置頓住,才皺起眉頭,微有詫異的問:“宋秘書,是誰給你吃了彼岸花?”

什么花?宋可遇剛想上前一步繼續(xù)詢問,剛剛被冉不秋欣長背影遮擋住的另一個身影就探出頭來。

“真的是你啊宋秘書,你能看見我了?我真是太高興了!”她穿一身黑紅格的旗袍,黑色蕾絲長袖手套一直拉到上臂,三指寬一小片齊劉海攏在兩條細長的柳葉眉中間,朱紅的嘴巴一開一合:“剛才沒來得及和你介紹,我叫織云......啊!90年沒和別人介紹我的名字了。”

冉不秋用手指點點織云,又點點宋可遇,“既然能看見,那也好,明天我不在,你就跟著宋秘書吧。”

宋可遇生氣了,憑什么自己的夢里還要接受冉不秋的指使,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要走,冉不秋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真是麻煩,話還要說兩遍嗎?為什么每個秘書都這樣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宋可遇真氣上涌,轉(zhuǎn)身怒不可遏的懟回去,“憑什么在我自己的夢里,我還要被你這個資本家壓榨!”

“誒?”織云眨眨眼道:“你以為這是在夢里?”

“不然呢?”宋可遇反問。

“大人,這該怎么回答啊?”織云欲言又止。

冉不秋抱臂皺眉想了想,瞥向宋可遇,“你是第一個能進入我軀殼看見我神識的凡人,我決定搞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說著轉(zhuǎn)頭向織云道:“答應(yīng)你的事先推一推吧。”

“那不行!”織云哀嚎一聲,就要去抓冉不秋的胳膊,被冉不秋一根手指嫌棄的推開,立在原地哭喊:“大人,我在幽冥關(guān)守望了89年啊,都沒有等到我兒子的魂魄入關(guān),我沒有時間了,我在幽冥沒有其它門路,求告無門,好容易在望鄉(xiāng)臺排了1年隊,才能借您肉身重返陽間,您既然答應(yīng)了幫我去查看我兒子的生死簿,怎么能轉(zhuǎn)頭又要推一推?若我兒子還活著,我總要見他一面啊。”

冉不秋眼睛就落在木楞的宋可遇身上,只是緘口不語,織云眼睛在兩人身上輪番轉(zhuǎn)了轉(zhuǎn),終究不敢造次,撲上去抱住宋可遇的胳膊,眼神卻緊盯著冉不秋,“大人啊,您別推一推了,我現(xiàn)在就幫您解釋。這位宋秘書,你不是在夢里,我們這是一起在大人的軀殼中,我本是幽冥的游魂,來陽間找我失散了90年的兒子——我那苦命的兒子,5歲上便和我失散了,孤兒一般長到這么大,求你可憐可憐我們,讓大人安心去幽冥,我保證老實本分的獨自呆在大人的肉身里,不給你添一點麻煩。求求你,求求你!”

宋可遇垂頭看看梨花帶雨的織云,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不知是不是敏感的被“孤兒”兩個字打動,忍不住踟躕起來。

在此之前,他尚且短暫的人生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波折,很多生活或者生存的壓力扛在肩上。小學(xué)時,因為擅自賣掉了養(yǎng)母給他買的電腦,賣得的錢給福利院的弟弟妹妹們買了新年禮物,而被收養(yǎng)家庭送回給福利院。高中之后,打工就已經(jīng)填滿了他學(xué)習(xí)之外所有的空閑時間。

這一切,讓他有一顆遠比同齡人更強大的心臟,去承受生活中的未知與苦難,但卻沒有抹去他生命中的陽光。相反,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苦難的人,才更能體會承受苦難的人的不易。他憐憫織云,同情她的遭遇,至少在此刻,超越了那些對于怪力亂神的恐懼。

更何況,不過一場了無痕跡的夢境,何妨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織云是吧,你別哭了,本來也不需要我做什么的,不過如果能對你找兒子有幫助,能做什么,我也不會推辭。”他又去瞧冉不秋,“什么軀殼肉身,又什么神識零食的,我也不明白,我自己上網(wǎng)去查就好了。你這種級別的大老板,何必去嚇一個可憐人呢,你放心去幫她查戶口吧,我會照看好織云的。”

冉不秋在一旁冷眼旁觀了許久,聽著眼前兩人的碎碎念,覺得委實聒噪,心里膩煩,就懶得再啰嗦,難得露出認真的神情盯著宋可遇,陰測測道:“我朝發(fā)夕返,你仔細護好我的身體,否則別怪我回來之后,對你不客氣。”

織云那邊先替宋可遇點頭答應(yīng),宋可遇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只見冉不秋像揮蒼蠅似的一擺手,他就突然被一股向后的沖力帶倒,落入一片混沌中。

宋可遇猛地坐起身來,揉著惺忪的醉眼,去枕頭下面摸正鈴聲大作的手機。

“喂?”

“喂!宋秘書!你怎么還沒來上班,你遲到了知不知道,冉總正找你呢,你不想干了別連累我們知不知道,我們?nèi)叶家晕以谇兰瘓F工作為榮呢!”劉秘書宛如河?xùn)|獅的吼叫傳過來,宋可遇忍不住掏掏耳朵,將手機移到眼前,瞇眼一看,已經(jīng)早上9點半了。

“哎喲我去!”宋可遇連忙快速爬起來,匆匆洗漱換衣服,不想因為遲到而變成一個后輩筆記本里的試錯總結(jié)。

電梯門一開,劉秘書已經(jīng)候在門邊等他了,不由分說拽了他的胳膊就往里走,待到總裁辦門口,才恭順的敲敲門,將宋可遇一把塞進去,又麻利的帶上了門。

宋可遇也有些尷尬,睡過頭這種借口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暗暗呼出一口氣,努力笑的誠懇:“冉總,路上有些塞車......咳咳,您找我有事嗎?”

然后他的笑就硬生生僵在了臉上,只見窗邊那個優(yōu)雅的背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用冉不秋的臉孔,和昨夜夢中那個織云的笑容神態(tài)朝他問道:“宋秘書,既然大人不在,你帶我出去逛逛吧。”

宋可遇無語凝噎,這真的不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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