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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獨走千里月明中

  • 簪纓世族
  • 天香夜羽
  • 2350字
  • 2019-05-03 08:00:00

不只衛昀,或許那日風雪太大,劉姮回去后也病了一場,幸而他身子雖不好,卻是極聽話的,府上醫師早有對策,反倒好得比衛昀還快些,過了幾日便拎著一大包蜜煎去看衛昀。

“你快嘗嘗,吳州獨有的甘蜜丸。”

衛昀嘗了一顆,果然甘甜無比,阿絡順勢將藥端過來,劉姮在跟前,又有甘蜜丸相助,衛昀頭一次將藥一飲而盡:“你這次真是救我于水火之中了。”

劉姮不禁笑出聲來:“舍弟此前不愛喝藥時家母也是以物哄他,想來對你也是有用的。”

冀州侯府上小公子過了年也才三歲,衛昀見過一回,拿著木劍揮舞起來很有幾分氣勢:“令弟那份氣勢看著比你還勇武許多,竟也怕喝藥?”

劉姮但笑不語。

衛昀這才聽出他話里有話來:“你若生在魏末,莫說蘇平延文之輩,便是凌源君也絕不是你對手。”

劉姮從懷里摸出本書來:“今日來找你也是有事的。”

書是原先生“三論”之一的《論天下渠》,衛昀此前讀過一遍便沒有再看,從陶懿那拿來的書也只抄錄了他心心念念那本《魏末晉初十二國略記》和一冊《廣平雜錄》。

衛昀翻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寫了好些批注,細一看竟是信陽侯手記,開篇便是元嘉二十二年二月調任瀘州營主官。

“早年間洛城許多人都這樣寫,我有幾本手記便是寫在原先生書里的,你素來仰慕寧朔將軍,大約是想看看的。”

元嘉二十二年十月,天水圍戰,偏將軍衛子沨戰死,追封寧朔將軍。

天水圍戰始末衛昀早已背得爛熟,僅看到天水二字,一閉眼都能想出當年衛子沨出城夜戰的種種,雖未謀面,卻仿佛連眼神都能看到。

必定也決絕似他那般。

“看來你日后從軍也必定要去天水了。”

“去隴右才好。”

那晚衛昀一夜無眠,將那本手記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一字一句都不肯漏的,直至天光大亮才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可想而知,折騰了一夜,他原有些好轉的病又重了許多,阿絡看他苦著臉喝藥,不禁勸道:“公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雖是讀書,也該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眼見著這幾日就要好了的,誰知道還會反復,再說我都還沒怕呢,阿絡你怕什么。”

“哪里是怕,我是心疼公子喝藥受苦。”

“那你該去求求母親,讓她命徐先生將那幾味藥去了也好。”

“這話奴婢們可說不來,您還是好好吃藥吧。”

病情反復下,衛昀這次“禁足”了足有半月,冬至前兩日才教衛珺放出來,裹得嚴嚴實實的去淮安侯府上吊唁。

淮安周氏里衛昀只見過一個周扈,性子極好,劍法也以中正見長,雖得南軍許多人尊一聲“周小將軍”,卻分明更像個書禮之家的公子。

小公子周廷傳聞比他那兄長還溫和一些,衛昱洵提起時也笑著說,周扈曾怒言:“將軍陣前皆以殺氣懾人,阿廷你這作態是要去與人論理?”

往日鎮北將軍常在定州,多是其夫人姜氏與周扈操持內外,少見到周廷,今次逢此大變,周扈又不在身邊,反倒將他磨礪得少了些稚氣,仿佛比衛昀年歲還大些。

衛昀心里慨嘆,父親所言不錯,再有分寸的人中間橫了殺父之仇也是枉然。

聽見有人來,周廷轉過頭看他,前襟上滿是血:“你要記得,你身上負著衛殺一命,此生,無論如何,定要為他,報得父仇!”

他心里竦然一驚,這才看見周廷正皺眉看他,衛昀慌忙站好,心里想的卻滿是蓉城那個滿身血的少年。

“衛兄。”臨走時周廷忽然叫他,衛昀這才看見他腰中也是佩著劍的,半舊的劍柄,大約是鎮北將軍曾用過的,“日后你若要去隴定,帶上我可好?”

衛昀重重點頭,半路上對衛珺說:“還好周廷并未去定州,他這模樣,多半要出事的。”

“你以為阿扈去了定州不會出事?”

“周兄是很通情達理的,兄長說他兵書讀得極好,知道利害,多半不會出事才對……”

“越是通情達理才越是出事,不然哪里來得“慈不掌兵”一說?”

衛昀念著這句話,沒再開口。

蔣戰早候在門外,一見他便說:“云清山回信到了……本該昨日到的,前幾日風雪太大,驛站里馬不足用,耽擱了一天。”

回命的小校早已在屋內候著,身旁擺著好一大包蜜煎,說是臨行前他師娘給帶上的,囑咐他好生吃藥,衛昀當即賞了那小校一千錢,抱著蜜餞才將今日的藥喝了。

師父回信則要簡短許多,只說鎮江衛氏是極有權勢的,必定不會委屈了他,又叮囑他多讀書,日后光耀門楣,對衛昀所問“幾位師兄師姐出身何處”卻只字不言。

“師父可有話命你口述?”

“先生只說洛城苦寒,囑咐公子保重身體,不曾交代什么。”

蔣戰覷著他臉色命小校退下了。

衛昀來來回回看了數遍,一言不發。

自然又是一夜無眠,衛昀合衣倒在榻上,聽著外面雪聲在心里默記信陽侯手記里那話,誠節志慨,繼蹤古烈,以為傷惋,不能己已(1)。

次日早間,阿絡端了茶來欲叫衛昀起來用膳,這才發現小公子早已沒了蹤影,案上只放了封信,登時慌了神去稟報衛珺。

信是衛昀字跡,大意是他已出城去定州找兄長索要那柄銀角弓去,他身上帶足了盤纏,也帶了兄長那把虎嘯,必不會出事。

母親不必派人追捕,即便找也是找不見的。

也是一番搜查后才查出來,衛昀走時不光帶了那柄虎嘯,更牽了從衛凜那里要來的那匹御馬,連蔣戰身上那塊蓧云騎百長的印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北遼踏月馬,日可行千里,又有蓧云騎百長的印,連洛城城門上的南北軍都可調動,尋常關卡是攔不住他的。

十一月三十日夜,衛昱洵與周扈從定州東城墻上下來,遠遠的就看見蔣戰站在那,后面跟著幾個將軍府府兵:“公子,周將軍。”

周扈心里一顫:“你們說話,我去西面看看。”

衛昱洵看著他帶人上了西面城墻才問:“你怎么來這里?可是昱軒出了什么事?”

“小公子十三日夜里從家中出走,至今無有音訊,長公主想會來這里,請您無論如何將小公子找出來送回洛城。”

蔣戰眼睛緊盯著衛昱洵身后的銀角弓,看得他也心虛起來:“我這就向將軍說明,明日起便排查定州營,到時遣一百烏衣衛送他回去。”

蔣戰從懷里摸出信來給他:“煩請公子調幾匹馬來,小人還要去隴右營。”

衛昱洵當即命親衛千更牽了馬給他:“我也會給父親去信,務必將昱軒平安帶回家去。”

注:【獨走千里月明中】摘自墨明棋妙《紫川錄》。

(1)【誠節志慨……不能已已】摘自《宋書·索虜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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