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簪纓世族
- 天香夜羽
- 2068字
- 2019-05-19 23:50:00
承威之戰的前半段其實說不上光彩,劉護率軍追擊萬俟安德直入留善大漠近千里,北遼殘軍疲于奔命,莫敢與之交戰,許多人都以為他能將萬俟安德逼死在邑城下,連劉護也如是想,孰料邑城三日便陷與敵手,萬俟安德將邑城五萬生民屠戮一空后從容離去,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大戰竟然這樣草草結局,說是虎頭蛇尾也不為過。
畢竟不是凱旋歸來,劉護進城時沒有什么排場,只有衛昱洵兩人與幾十親衛跟在他后面默默走過章臺街,見到道邊駐足的百姓更不敢抬頭。
衛凜本來親自在未央宮擺下酒宴為劉護接風洗塵,被老將軍推辭:“廉頗老矣,縱使陛下憐臣老弱不忍責罰,臣又有何顏面再受恩賜。”勸過幾次后只得作罷,只將將衛昱洵與周扈拉了過來,又請了衛珺與周嫆華,一場慶功宴成了家宴,席間也多說些與天下無關的家長里短,倒也其樂融融。
出宮后,衛昱洵回家的那點兒喜悅便全沒了,宮中宴飲他本喝得不多,騎在馬上教風一吹酒便都醒了,不時朝衛珺的馬車看去,又不敢開口。
“你祖母大約已經睡下,明早記得過去問安。”
“母親……”
“怎么?你今日才回來,一路鞍馬勞頓,早些歇息,什么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衛珺轉身欲走,只聽衛昱洵在后面叫住她:“母親不恨我么?”
衛昱洵霍然長跪,盯著她:“昱軒出走,孩兒之錯不可推卸,如今已過了半年還下落不明,母親不恨我?”
“恨你有用?”
“母親?”
衛珺將他扶起來:“你心思重,是好事也是壞事,許多事不與你說你就要自己亂想,為將者則尤其忌諱這一點,輕則貽誤戰機,重則覆軍殺將。”
“我那日若能想到,昱軒又怎會出走!”
“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難道還要與另一個兒子彼此相仇嗎?”
衛昱洵先是一愣,繼而摟住她的腰放聲痛哭。
往后幾日衛昱洵一如既往與周扈泡在南軍大營,只是漸漸往西大營里面去的時候多了起來,周扈也帶著他那“不成器”的兄弟周廷整日在校場上跑馬。
時下正是最熱的三伏天,營中又無女人,幾人索性將上衣脫去,赤膊操練,周扈嘆道:“以后怕是再難白回去了。”
也幸好幾人都在西大營,少了與羽林軍千長晉云碰面的次數,衛珺也與他說過一回:“你信陽姨母不日便要出降晉則,以后去南軍大營,還是少與晉小將軍起爭端的好,省的日后難堪。”
誰想那日從轅門出來,迎面還是撞上了晉云,衛昱洵是避開了,周扈卻騎在馬上與晉云對上了,兩人誰也不肯讓步,晉小將軍擠出句話來:“校場見!”猛一揚鞭走了。
周扈還沒說話呢,他那脾氣最溫和不過的兄弟已經跟上去了,還轉頭來叫他:“兄長,快走啊,他一個人怎么也打不過我們三個的!”話已說到這了,衛昱洵那幾句要阻攔的話只能咽下去。
“阿廷從這點上看你真不像柳將軍。”
最后三人還是免不了在羽林軍大營里與晉云打上一架,周扈兄弟擅用長劍,衛昱洵則擅用戰刀,晉云是家傳的戟,以一敵三也毫不落下風,先將周廷推到一邊去,緊跟著衛昱洵與周扈也紛紛落敗。
晉小將軍收戟而立,撫平褶皺的衣擺,留下一句:“什么招式,花架子罷了。”
幸而衛昱洵二人先前已輸慣了,當著東大營上千羽林軍的面也絲毫不覺丟臉,周廷坐在馬上直喊疼:“兄長,方才替你打架才受的傷,你該怎么謝我?”
周扈倒不推辭,帶著他去了聽風肆,凡酒菜只挑最貴的上,周廷喝著酒忽然落淚,撲到他懷里哭起來:“兄長,你從前對我那樣嚴厲,我還以為你厭惡我這個兄弟,今天方知道你對我多好,兄長……”
衛昱洵搖搖頭:“阿扈,看來你平日里沒少給他氣受,一頓酒便能收買。”
“男兒就該多錘煉一番才好,我若將他養成四娘那樣,只怕母親先拿刀砍了我。”
衛昱洵無言以對,次日再與周扈去南軍大營時卻沒看見周廷:“阿廷怎么沒來?他昨天似乎傷得并不重。”
“昨日喝多了,回家時從馬上墜下來了。”
“那你還有閑心與我出來!”
“當時便請府醫看過了,說并未傷到內腑,他這個年紀又還在長,傷筋動骨也好得極快,過不了一月便可下地健步如飛了,我正事不做,整日圍在他床前做什么!”
“……阿廷何其有幸有你這樣兄長。”
周扈說的果然沒錯,七月還未過完周廷就又騎著馬跟來了,三人從南軍大營出來便去聽風肆,哪日興致來了也去城外林子里打獵,夏日林間險有野獸,即使獵到幾只,皮毛也是極差的,根本不頂用,只能說興之所至。
尤其每遇上晉云時,不管在不在南軍大營,即便章臺街上看見了也要恬不知恥的一齊上陣,交戰幾十次,輸贏參半,到后來晉云看見他們都懶得說話,干脆讓開路,由著他們先過。
八月十五那日,衛昱洵剛從轅門出來便聽值守兵士說有人找他,往旁邊一看,難得的看見劉小侯爺沒坐馬車過來,立在馬前,旁邊車里放了一盆菊花,他粗略一看,只能看出是少見的顏色,什么品種卻看不出來。
“小侯爺?”
“先前與令弟有過賭約,是我輸了,姨母素來喜愛菊花,昱軒問我要這盆十里青陽想來也是要孝敬姨母的,故選在今日送來。”
“怎么不直接送到寒舍,祖母昨日還與我說許久不見你。”
“不了……這時候我過去怕姨母又想起昱軒來,還是由你代勞罷。”
衛昱洵深深施一禮:“多謝。”
“衛公子。”劉姮走出很遠去又折回來,“昱軒大約快回來了。”
元和十五年八月十五日,一個柔然行商打扮的男人站到了洛門前,他牽著一匹棗紅色馬,身后背著鼓鼓囊囊的行囊,頭發則像匈人那樣披散著,風一吹便露出與中原迥異的藍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