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底下最難的人
- 明廷官二代
- 滄海望城
- 2494字
- 2019-05-24 20:50:42
王承宗話音剛落,一時間堂內鴉雀無聲。
那名書吏站于堂中雙腿直打哆嗦,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王承宗久久無語,那鐵青的臉龐又微微顫抖著逐漸變成了豬肝色。
只見他雙目赤紅,雙手握拳,一躍而起,揮手對著那名書吏怒吼道:“滾開,我這就去打斷了這畜牲的狗腿!”
說話間,王承宗便要奪門而出。
“回來!”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王恕一直不動聲色默默聽著,見憤怒的王承宗正要奪門而出,居于正位卻許久不說話的王恕開口喝道。
王承宗聞言立馬回首微微帶著哭腔吼道:“父親,這小畜牲慣不得,他能把這天給掀了,若再如此放任于他,老王家的一世清名能讓這畜牲給整沒了啊!”
“你啊,還是這么毛躁,沉住氣,事情既已經發生了,你現在就算去又有何用?”
王恕還是不緊不慢的沉吟道,不過看得出來,此刻他的臉色也不是太好。
說實話,王恕到現在還是一肚子的疑惑,雖說他這個孫子,并不是很成器,偶爾還會干些荒唐的事,但是那也不過是小孩胡鬧罷了,在他看來雖是出格,卻也無關原則。
但王恕沒想過王正卿會如此出格,欺行霸市?賣了他珍藏多年的書畫?這哪一件事也不像是他所了解的王正卿做出來的。
“父親啊父親,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養不教父之過,兒子有罪,待事情結束之后孩兒再來領罰,但這小子現在敢如此膽大妄為,欺辱商賈,要是北邊知道了,這影響到的可是父親您的聲望啊。”
王承宗一張臉憋的通紅,搖頭苦笑,急得快掉下了眼淚。
本來今日王承宗對王正卿的變化還深信不疑,心中欣慰,卻怎么也沒想到突然間會遭受如此變故,一時間,王承宗所有的期愿都化作了泡影,怎能不惱?
王恕也不搭理王承宗,皺著眉頭,輕輕的喝了一口茶,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便召過了眼前那名小書吏,開口說道:“你去查一查,那些商人為何會把茶葉如此廉價的賣給正卿。”
說完,王恕又對著王承宗說道:
“若說是正卿欺行霸市,南京城個別一兩個商人畏懼于他,因而賤賣茶葉,這我相信,但是正卿不可能能讓那么多的商人都這樣做,這里面有問題。”
王恕說的不錯,這應天府的商賈,多多少少在朝中都會有些背景,諸如王恕清流之名,舉世皆知,若沒有原因,王恕不相信這些商人都會屈于王正卿的淫威,從而賤賣茶葉,在王恕看來,若是王正卿真用了什么手段威逼這些商賈,這時的南京六部衙門恐怕早已不寧靜了。
商人,雖然在這個時代地位不高,可依舊是一個不可小視的群體。
王承宗突然一愣,對啊,他們王家的面子再大,也不至于讓那么多的商賈全都放棄自身的切實利益爭相來討好,何況主事之人只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王正卿,這其中好像確實有蹊蹺。
王承宗疑狐的看了王恕一眼,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
王恕見此,淡淡一笑,一揮手讓那名書吏盡快前去調查,又對著王承宗說道:“坐下來,稍安勿躁,這天,塌不下來。”
……
不到一個時辰,那名書吏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兵部衙門。
“事情可查清楚了?”王恕率先開口問道。
“回部堂大人,查清楚了,王公子并沒有行任何欺行霸市之事。”書吏規矩的回答道。
聞言,王承宗與王恕同時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王正卿沒有欺行霸市便好,否則老王家一世清名,可真要晚節不保了,至于那畫,賣了便賣了吧。
“哦?既然如此,那些商人為何要如此賤賣茶葉?如果我記得沒錯,去年兵部購置的杭州龍井,好像一斤都得要三百多文。”王恕想到了什么,頓時來了興趣,開口問道。
“這……”
聽此一問,這名小書吏一瞬間又感覺渾身拔涼,吞吞吐吐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內心的絕望的,說實話,他并不畏懼王恕,王公與人為善,對他們這些下人更是如此,但是王承宗這位大爺不好惹啊,脾氣爆的是全南京城出了名的,他真怕殃及池魚,就如剛才一般,他被王承宗拍了一下,現在肩膀還生疼著,有時候他真想不明白,王承宗一個文官,脾氣怎會比武將還粗暴。
“但說無妨就是,沒有什么好顧及的。”王恕眉頭一挑,看著書吏半天不作聲,不滿意說道。
“是……回大人,據傳聞,這是因為今年的浙江福建兩省,茶葉產量極高,是往年的數倍,且品質極佳,要不了多久,這些茶葉便會運送進南北直隸,加上各地的庫存,那些商人預料到了今年的茶葉一定會供過于求,價格大跌,但他們手里都還有許多庫存,所以……所以才爭相把庫存之茶賣與王正卿公子。”
“……”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王恕與王承宗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這王正卿還真是狗一樣的東西啊,如此這般喪盡家財,竟然去收購了一堆即將不值錢的茶葉?
王承宗一臉黑線,他覺得自己已經快喪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從這一刻起,他第一次懷疑,這貨如此蠢笨,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
強忍住要噴涌而出的老血,王承宗站起身對王恕咬牙切齒說道:“父親,我這就去把那渾小子領回家關禁閉,盡量給咱們家減少一些損失。”
“來不及了。”
王恕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正卿他就算賣了畫,又能有幾萬兩銀子?依照那些商人的執行力,此刻正卿手上的現銀這時只怕早已全兌成茶葉了。”
“父親,那難道就放任這小子?不給他一些顏色瞧瞧?”王承宗心急如焚。
王恕聽到這里,徐徐轉過了臉龐,淡然的眼神看向了王承宗,而后開口說道:
“承宗,為父問你,這天底下最難的,是什么人?”
王承宗又是一愣,他不知王恕為何會突出此言。
王恕也不責怪,淡淡一笑道:“這天底下最難的,不是皇帝,不是內閣的那些大學士,不是我,也不是你,這天底下最難的人是父親。”
“有句老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可是這天下的父親大多就愿意為兒孫做這個馬牛,這是為何?”
王承宗久久無語,這時他真不知該作何回答。
王恕又站起了身,負手而立,緩緩說道:“先帝一生遭遇巨變,幾經坎坷,最后得以善終,終傳位于陛下。在老夫看來,英宗先帝是個了不起的皇帝,但是先帝也會犯錯,他錯殺了于廷益,雖此事之后先帝也悔恨不已,但是你知道先帝在時不為延益平反昭雪,而在之后陛下一登基便為于延益復官賜祭,昭告天下,這是為何?”
王承宗似乎聽出了些什么,規規矩矩的拱手說道:“孩兒愚鈍,愿聞父親教誨。”
王恕又是淡淡一笑道:“沒有什么愚鈍不愚鈍的,為父看來,當今陛下之才能,遠不及先帝。此些道理,你既不知,便在這里再好好想想。”
說完這話,王恕便輕步負手向屋外走了出去,嘴里還念叨著:
“自家的算盤自家打好,自家的債務自家去還,自家的兒子自己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