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志志和小昭的通知書也下來了,三個伢子全都考上了,意料中的皆大歡喜,全村人對伢子們上大學這件事都充滿了熱情。見面聊天都是問的家中伢子們的事。
原本家家比著誰家的樓高誰家的電視大,現在又多了一樣,誰家的伢子讀的書高。
愛民大叔覺得近幾年事事順遂,大吉大利。
春雷鎮上的新房一天都沒去住就賣了,又在市里買了一套大面積新式套間。
還要來接爹媽去小住,愛民大叔連連擺手,“去瞧一眼就行了,小住就免了,我們農村里住寬敞大屋住慣了的人,去城市里不習慣,還是讓我們在家里吧“。
話雖是這樣說著,心里還是跟喝了蜜一樣的甜。
唯一遺憾的事愛民大叔心心念念的放電影的事因為各種原因作罷。
一是鎮里不象從前那樣送電影了作宣傳了,而是在電視里本地新聞欄目介紹一下,宣傳的范圍比放電影要大得多。
二是電影院都承包個人了,現在的年輕人不愿再吃那個苦拖著放映機到村里來放映了,都愿意守著自家的電影院討舒服。
三是村民們現在人們家里家家都有電視機了,什么好片子都能看得到,也不大愿意再去看露天電影了,又熱又有蚊子咬的。
本來愛民大叔希望連放三天的電影,來雪以前無人考上大學之恥,現在聽說不時興放電影了,難免有點小失落。
聽說是電視臺新聞里播出了一段我們村高考取得好成績的事,他略感欣慰。
還是懷念那時候放電影慶祝的時候,多么激動人心,難以忘懷!
大學報道的日子近了,小哥跟志志去飲馬河邊沿著長的河堤走了一遍,站在七家橋的欄桿上兩人聊到傍晚才回,
奶奶從她的存錢箱里拿出一沓錢,放到桌上,對小哥說:“這是你的學費和路上的盤纏錢,雪松你收好了”
小哥拿起來數了數,又放回去一半說:“不用這么多,我干了一月的小工賺了二百,一分沒花,學?;锸迟M便宜,還有各種補助,我拿這些就夠了”
奶奶說出門在外要多帶些錢,以防手頭緊臨時為難。
小哥說我知道,確實用不了那么多。
大哥說雪松你也是幸運,學校好學費低,還有國家補貼,真是有福的人。
小哥表示不可置否。
當小哥背著他的大行消失在村口的桂花樹盡頭,母親的淚水打濕了衣襟,奶奶說不出話來,只是招手叫他朝前走,不要回頭看。
大哥和我送他到火車站候車。
大哥撣了撣小哥肩膀上的灰,說著一些叮囑的話。我在一邊提著一網兜家鄉小吃,提醒他路上多喝水,在BJ混熟了也帶我去玩玩。
火車到站了,分別的時候來臨了,小哥沖我們揮了一下手拔腿就轉身追車去了,留給我們一個瘦削欣長的背影。
開學之后,大哥自有他忙不完的事,我也被繁雜的功課擾得心煩意亂,各自的事情都忙不開。
母親自父親走了之后總是發呆,有時自言自語,有時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田地里的活兒也沒有心思去打理了,
奶奶身體還沒完全好,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拄著棍指點著我做家務,看起來比母親還要堅強。
我發愁地問奶奶:父親不在了,家里的那些田地怎么辦?母親一個怎么種得下來?
奶奶叫我不要擔心,說是總會有辦法的。
上半年的收成,小叔和小嬸會幫我們收回來。
但是以后呢?總不能年年都找小叔小嬸他們呀,他們自己也要上班,小叔家的地以前還指著父親幫他們種呢!
奶奶說沒有人手,光指著你媽不行,請人種又不值當,不如把地包給別人種。
包給別人?這是我從沒想過的。
當年父親為了多種多收,從別處包了三十畝地來種,使我們和小叔一家住上了嶄新的大瓦房,現在父親走了,我們家自己的地就要包給別人種了嗎?
奶奶不是一個簡單普通的農村老太婆,我認為她老人家是有計劃有謀略的“女諸葛“,這樣說肯定有她老人家自己的道理。
小叔和大哥也都同意奶奶的想法,母親一人病弱之軀是決不能種好這些地的,弄不好還要加重病情,不如包出去,母親打打零工補貼一下家用。
家里的這點地多不多少不少的能租給誰呢?
國道兩邊隨著經濟的發展,日漸繁華起來,路兩邊飯店汽修商店客運站診所林立,來往商賈增多,有不少外地有種植技術的人在國道邊租著田地種草莓,苗木,瓜果,在道邊就地出售,每天的收入都還不錯,既然能堅持干幾年,想必一定是收益過得去,要不然他們早撤了。
奶奶是想租給他們嗎?我家有兩塊地是在國道邊的,正好符合那些種植戶的要求。
果然,上半年的收成歸倉之后,小叔就跟人簽了合同,我家靠國道邊的兩塊地、小叔家的一塊地都租給了一家南方的種植戶。小叔說按合同咱不吃虧,自已種收成還不一定能有租金這么多,種植戶他們有技術有力氣能最大化收益,雙方都有好。
于是我家只剩下一塊靠村邊的地和一些菜園子,邊邊角角的,母親一人瞎種著吃些口糧,小嬸家也是剩下一塊地了,小叔沒啥時間管,小嬸也是抽時間種收些口糧。
憑這兩塊地吃口糧是肯定不夠的,還得花錢再買一些,從未花錢買米的一家人,開始嘗試花錢買米吃的日子了。
父親去世后,有一段時間我思想上有些恍惚,總是為家里將來擔憂,雖說有大哥撐家,但是我看奶奶小木盒里的鈔票已經花出去一大半了,心中甚是為大哥擔憂,擔憂他將來沒錢買房成家。
大哥既要管小哥上大學,還要管我讀書,根本剩不下錢來用在自己的身上,還有年邁的奶奶和有病的母親,我覺得老話說“窮不當長子富不當幺”這話說的太對了,窮人家的長子有的盡是責任和負擔,他從十七歲開始教書就開始為家里分擔困苦了,弟妹們正要讀書的時候父親走了,生活的擔子一下子全落在了他的肩上。
我甚至產生過輟學去深圳打工的想法。
初中畢業之后去金枝姐的工廠里上班,在流水線上沒日沒夜當個車衣工,一個月能掙回不少錢來,小哥的生活費有了,大哥的錢也能攢下來,家里的生活境況要好得多。
每當有這樣的念頭的時候,葉子就罵我,說我腦子被驢踢了。金枝姐每一封信回來都要她好好念書考大學,千萬不能眼熱錢半途而廢,她已經被熏陶得意志堅定了。
最有說服力的是順子的例子,順子休學去深圳干了一年,不是又回來讀書了嗎?要是打工那么好,他干嘛不繼續打工呢?
葉子說的是萬分有理,我不得不承認,思來想去,還是要克服困難咬著牙念下去。
至于大哥,我只有以后工作賺了錢再多多的回報他。
看到我喜歡的小葉老師穿著裙子從我身邊飄過,我就心情就如浴春風般愉悅,幻想著她早一點當上我的嫂子,雖然未從大哥那里看到明確的態度。
然而小田老師的無處不在念我不悅,雖然那是他的自由,可是我更偏向我大哥,害怕他將葉老師追走。
也不知道那次“三人相親”之后,大哥跟小葉老師發展得怎么樣了,但是我看小田老師跟葉老師也沒什么發展。
小葉老師仍然是處處避著田老師,田老師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處處碰壁。
看著田老師跟在葉老師的屁股后面獻殷勤,我巴不得他敢趕調走,城里那么多的好資源的學校,他家又有人脈,為什么不趕緊調走呢?
也許是過年過節的時候,高玉葉同學祝福我的話“心想事成”靈驗了,田老師和葉老師將不在一起教書了。
原因是小田老師沒有調走,但小葉老師調走了。
她也沒有調到大家都削尖了腦袋想去的市里,而是去偏遠區縣支教去了。
去了一個山區,其實不算什么深山老林的山區,只是有幾個小山坡,離市區稍遠一點,景色宜人,民風淳樸的地方,繼續當她的老師去了。
不知是不是為了躲避田老師?
但是離大哥也更遠了,坐大巴車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
這個車程的距離憑我的見識和閱歷,是不可能知道的,是大哥告訴我的。
當我跟大哥說小葉老師支教的事時,大哥“哦“了一聲,看來他也不知道,這令我很有些生氣。
但是他又仔細分析了去那里支教的優劣,和去那里的距離和需要的時間后,我覺得他是很用心在意的,我又暗自高興。
“大哥你到底打算跟小葉老師怎么辦呀“,我挑明了問。
“小丫頭你別管,懂什么“,大哥轉身要走。
奶奶聽見我倆在講小葉老師的事,也停下腳步來聽一耳朵,原本想催一下大哥的,自從里出了變故之后,奶奶也放下來了,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提這個話題,今天我又提出這個話題來,奶奶肯定要問兩句。
大哥何等的靈慧之人,知道奶奶的心思,搶先話頭說這三十歲之前不結婚,等雪松雪蓮都大學畢業了工作了他再考慮自己的事情。
奶奶說太遠了,我今年都七十五了歲,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結婚那一天,說著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大哥安慰奶奶說:“能的,一定能的,奶奶您能活一百歲,看四世同堂呢“。
“活歲數大了拖累人,成精呢“,奶奶被逗笑了。
及至過了多年以后,已成為我大嫂的葉老師告訴我,當時她申請去支教,是需要教委批準的,大哥不可能不知道,大哥當時裝作不知道,那是騙我的,也只有我那樣少不更事的小丫頭,才能上了大哥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