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是準女婿給老丈人家拜年的日子,家家戶戶已結婚的沒結婚的年輕女婿都得到丈母娘家送節禮,新結婚的還要放一掛鞭炮,這是多少年流傳下來的老規矩。
當然初三來的都是年輕的的女婿,如果是年紀大一些兒女都已經超過十二歲的,就是初二里帶著孩子給外婆外公拜年,初三就不用來了。
我已經吃了好幾家的新女婿上門的喜糖了,牙幫都開始發酸了,但還有葉子家的沒吃,我好朋友家的,一定不能錯過了。
葉子的姐姐金枝今年已經十九了,身段苗條歌唱得好,去深圳打工之前就在家訂了一門親,
聽葉子說是她三姨給介紹的,男伢是王家崗的,有個木匠手藝,人很踏實,家中老人也很和善,葉子的父母親都很滿意,才實巴交的小伙兒,老年人都喜歡。
可金枝在見面的時候就不滿意,嫌男伢言語太少,問一句答一句,不問就不知道說,還時不時的臉就紅了。
她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她喜歡愛說愛笑風趣幽默的。
金枝姐性格開朗,思想活躍,穿衣打扮都是跟著潮流,思想也是緊跟形勢,不喜歡這種老實巴交的人,
“寧愿跟聰明人打一架,也不傻子說半句話“,她常常這樣說。
葉子她父母親覺得能說會道油嘴滑舌的男伢靠不住,農村人還是這有把力氣會干活的靠得住。
那些個甜言蜜語能當飯吃呀?
可金枝聽不進這一套,說跟她相親的對象是個“三碾子都軋不出個屁來”的木樁子。
葉子她三姨已經給金枝姐介紹好幾個了,她都不滿意,這樣那樣的由頭多了去。
葉子三姨一著急發話了,“這門親要是再不同意,從此三姨就跟你這侄女斷了關系,不踏進你家這門了“。
這話一說,葉子媽可就緊張了,在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以死相逼,說傳出去怕人家笑話,”自家的老人當不了自家伢的家“。
金枝被這么一折騰,也怕了,只得應承下來。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害苦了多少人年輕人呀!
好在明月回家探親說廠子里招工,金枝總算有個脫身的機會了,歡天喜地的跟著去了深圳,就象飛出籠子的鳥兒,終于有喘氣展翅的機會了。
今天是大年初三,金枝姐嘴里的這個“三碾子都軋不出個屁來”的男伢要到葉子家來送節禮,我一定要去看看,順便討顆糖吃。
堂屋時里坐著一個壯實的小伙,見人來了就站起來微笑點一下頭,也不說話,手腳一副不知往哪兒放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憨厚的模樣。
葉子高興地招呼我進去,拿出油炸的麻花和花生糖果來招待我吃。
我把葉子拉到屋外,跟她說:“你姐對象長得不賴,眉眼端正,看著蠻順眼的,不象你姐說的那樣啊?”
葉子說:“我姐那個人你不知道啊,愛笑愛唱,性格活潑,不喜歡這種悶不吭氣的人”
我說:“那咋辦哪?”
葉子說:“我姐對象他媽已經來過兩趟了,要我姐過了年兒就嫁過去,我爸這是看我姐剛出去掙錢才沒多久,就推到明年了,說是讓我姐再多干一年,存點嫁妝錢”。
“是啊是啊,還不到二十歲嘛,多掙幾年錢嘛“,我也跟著附和。
葉子朝屋時瞧了瞧,拉著我離屋子遠一些,趴在我耳朵邊說:“我姐不喜歡她這個對象,她在打工的廠子里重新談了一個,想休探親假的時候回來把這個退了”
“啊,這個行嗎?”,我有些擔心。
“我姐說好現在談的這個對象可好了,唱歌唱得特別好,廠子里春節聯歡會的時候他倆人男女二重唱來著呢!”葉子說。“就有一樣不好,是廣西人,說話得講普通話,吃飯的口味也跟我們不一樣,要是來我家我爹媽都聽不懂他說話”
“哦,你覺得你爸會同意嗎?”,我問。
“肯定不會同意,我爸要是知道我姐在外面交了男朋友,還是個外地的,不打斷她的腿才怪呢,所以暫時保密,我姐只跟我說了”。
“你同意了?“我問。
葉子點點頭。
我也好替金枝姐耽心喲,她爸的思想是個老古董,肯定不同意她私自在外面交男友的。
但是金枝姐真的是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人,跟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伢在一起會不會沒有話題可聊,我也是多操心喲!
葉子還說,不光是金枝姐,明月也在廠里交男朋友了,聽說是個香港人,管理機械的,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大家都羨慕她呢。
我問蘭英嬸知道嗎?
葉子說,沒有不透風的墻,蘭英嬸肯定也聽說了,但是明月是特別有主見的人,蘭英嬸說隨她自己。
我說蘭英嬸就是開明,跟普通人不一樣。
葉子說:“哪里呀,蘭英嬸現在操心的是秋月姐“。
“秋月姐怎么了?“我問。
“聽說秋月有點新情況了“,葉子象個百事通。
“她才多大呀?“
“十七,不,過了這個年就十八了“
葉子又開始講起秋月的事來,這都是她從她老媽那兒聽來的。
秋月呀,在春雷的飯店里上班,有一個小伙子老去飯店里吃飯,次數多了,就認識了,飯店里的人都說小伙子對秋月有那么個意思。
小伙子是XJ來的,母親是我們這本地人,嫁到XJ了。有個舅舅在咱們縣里哪個單位上班,還是個干部。
小伙子呢,家在XJ是種棉大戶,跟我們這縣里的棉紡廠有供貨關系,所以經常駐扎要縣里舅舅家。
這跟小伙子有事沒事常來找秋月,聊他們XJ的富饒和美麗,說豐收的時候,空氣里全是西紅柿和瓜果的香味,秋月聽得十分入迷一臉傻笑。
這事也傳到蘭英嬸耳朵里了。
蘭英嬸不想姑娘那么遠去找個婆家,再說年紀還小,不用太著急。雖然說秋月還沒有跟那個小伙子正式交往,蘭英嬸要先給秋月打上預防針。
有天關起門把秋月整了一頓,拿著細掃帚棍指著秋月的額頭教訓了一通,不準她跟那個小伙子搭話。
可秋月說人家正常來吃飯,我能不搭理人家嗎?那不是影響店里的生意嗎?
氣得蘭英嬸要她從飯店辭職,去明月廠里上班,可秋月不聽,蘭英嬸在家訓斥她,秋月委屈得在家躺著休了一天。
這天,春雷媽來家里喊秋月去接電話。
蘭英嬸聽說是秋月的電話,就猜到是誰打來的,放下小金寶自己就飛跑去接,在電話里一通罵,末了還怒氣沖沖的掛斷了。
村里有人勸說,其實那小伙子人挺好的,也有個正經生意,家里還是種棉大戶,不會差到哪里去。
現在廣播電視里天天都在說結婚自主戀愛自由,哪里還能象過去那樣由家中老人做主?
蘭英嬸滿腔的苦水:兩個姑娘,老大在那么遠的地方工作,以后要是在深圳那邊找個男朋友,一年也就見著一回了。
如果老二再找個遠處的,那兩個姑娘就都不在跟前了,小金寶這么小,以后大小事情還得有姐姐幫忙照應著才行啊。再說做父母的終有一天老了,姑娘離家近才能時不時地回來看看父母,洗洗涮涮探望一下,嫁遠了就管不著啰。
大伙有的勸解說,現在交通這么發達,飛機火車幾小時就到了,來去方便。
蘭英嬸說看看南頭的林子奶奶,年輕的時候從四川逃難過來,這都一輩子了,沒回去過,夜里想家想得都哭。
大伙說那不同,林子奶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年輕時不認識字,說不清老家的地址,現在多少年的變化,合并的全并拆的拆,老家沒了,不是回去不了,是不知道回哪兒了。
可你家這不同啊,高莊在這兒他還能跑了啊?
蘭英嬸說:“我不管,反正我不讓女兒嫁遠了。成家了哪有沒個爭吵的連回娘家避一避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的日子就是不成“。
總之,各說各有理,蘭英嬸就是害怕秋月喜歡上這個小伙子,天天盯得緊著呢。
葉子說現在的家長幾討人嫌啰,管得幾寬喲!
我覺得都是愛得太緊了。
初七嚴家臺請了縣里的戲班來唱地方戲,一直唱到正月十五,其中就有一臺《西廂記》,葉子約我一定要去看。
我知道她已經在電視里看過好多遍了,這次還要去看,沒個夠。
葉子說電視里是電視里,唱戲是看的真人,能一樣嗎?
她最喜歡的就是機智勇敢的紅娘那個角色,我覺得在她姐找對象這件事上,她一定會幫著金枝姐。
戲場是露天的,鑼鼓響過之后,演員在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著,葉子這個人感情太過豐富,不管是看電影還是看戲,都入戲太深,一會兒嗔一會兒笑的,都快把自己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