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外頭下著雨,仿佛在洗刷這一年來齊森與我之間的點點滴滴,他作為偌大鄭宅的管事,卻向來對我言聽計從,我累了哭不動了,只知道發(fā)呆。我想不明白為什么突然間會燃燒起熊熊大火,為什么偏偏湊巧的燒到了自己的家。這是我第二次經(jīng)歷家破人亡,我曾不止一次的抱著親人冰冷僵硬的尸身,或許是因為自己長大了,相比小時候,這一次卻更加痛苦,我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一道一道的割開,血肉模糊。
唐青琦拿著藥走進來,見我醒了就說:“餓了吧”
我搖搖頭,轉(zhuǎn)身看她卻見她一身黑色長袍,披散著頭發(fā),雖然她長得比較英氣,不似女人可還是很賞心悅目。唐青琦坐在床頭,開始拆我手上的紗布,那紗布已然和血肉粘在一起,我嘶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
唐青琦說:“這手以后可能要留下疤痕了”
“看得見的疤痕總是能好的,看不見的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林姨走的時候,你還沒有醒,她讓你不要傷心,她們哪怕是到了陰曹地府依然是不離不棄的”
我看著她問道:“還說什么了”
“還說,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她們很愧疚。齊叔常說你固執(zhí)得很,容易吃虧,從小吃苦長大的卻脾氣大得很,讓你往后行事前多有思量,還有錦繡成衣要交到你手上?!?
“嗯……”
唐青琦突然想起說道:“這些天鄭卓凡來過,還有王錚和銀杏他們都來看望過你。城南院子想要修繕怕是不容易,你就先住在我這里吧”
“城南院子......算了吧,不用修了”齊森所有的身后事都是唐青琦幫忙打理的,我怎么還敢勞煩她幫我修繕城南院子呢。
唐青琦點了點頭,拿出一塊燒的有些發(fā)黑的懷表說道:“在廢物里找到的,我想或許是林姨或者齊叔的吧,你留下做個念想也好“
我接過那懷表,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分量,來回摸索上面光滑一片沒有任何花紋或者字樣,懷表的指針是停滯的,一動不動,分別指著九點和三點的方向。我不曾見過這樣的懷表。整個院子里所有的物件都被燒得面目全非,如今也只有這樣一個從未謀面的小物件能留住那些人存在過的痕跡。
大火中我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燒得面目全非,剪了頭發(fā)尾勉強到肩頭,近一個多月我第一次出門,手心似乎是在長新肉癢癢的。
來到錦繡成衣,里頭的人還在忙活,見我來連忙跑來,王錚率先開口:“你身上的傷可是好些了”
我莞爾一笑:“好得差不多了”
王錚接著說道:“一個月前唐少爺來過了,說老板娘將店交到了你手上。”
我點點頭,見只有四人,問:“怎么就你們,其他人呢?”
銀杏憋嘴說道:“蘭芷聽說你要接管成衣店,就說寧死不看你的嘴臉吃飯,還帶走了幾個人呢。”
想來也是,她那么多年對錦繡成衣盡心盡力,最后卻被我奪去了,我說道:“我要搬來這里住了,店里只有你們幾個怕是會缺人手,門上貼個告示吧,店里的一切,還如往常一般,不做改整了?!?
銀杏說:“這一個多月,生意很慘淡呢,以前蘭芷與那些豪門小姐太太交情不錯,一時間都給拉走了?!?
“蘭芷現(xiàn)在在做什么?”
“這個不太清楚?!?
王錚說道:“聽說她要入張家做二姨太了?!?
我問:“那她帶走的那些人怎么辦”
王錚答:“安置在了其他成衣店里吧?!?
銀杏罵道:“林姨在世時最看重她,可林姨走了才一個月,尸骨未寒,她居然要嫁人了。狼心狗肺的東西。知道是哪個張家嗎?”
王錚說:“就是上次制作婚服的張家”
銀杏啊了一聲:“不是才娶正妻嗎?怎么就納妾了?”
王錚笑道:“可不是,這張家少爺換女人如換衣呢”
正說著門前停了一輛車,我們齊刷刷的望去,下來的是鄭卓安。幾步上前就把我抱在了懷里:“我可想你了,我聽說齊叔的事情了。還聽說你受傷了,我好幾次想去看你,可是華門的唐青琦太過分了,說是我會打擾你休息,不讓我去看你”
我被她抱得死緊勉強后退一步從她懷里出來,笑道:“我知道你來看過我,謝謝,都過去了你看我不都好了嗎?”
我從鄭卓安的眼中看到了同情憐憫,我很不習慣這樣的感覺,其實我也沒那么可憐。
她干笑了兩聲說:“我聽說錦繡成衣是你的了,也好,忙些就不會胡思亂想了”說完她又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欠妥當,又苦澀的撓了撓頭,從自己的小包中取出了幾張?zhí)锲酰骸拔业f,齊叔在我家任勞任怨很多年,如今他不在了大家都很難過,這田契你拿著,也不至于你以后的日子過得窮困潦倒”
我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難過:“你們一家人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這田契你拿回去吧。何況老爹早就辭去了鄭家管家一職,至于我再不濟也有這錦繡成衣為我遮風擋雨,不會窮困潦倒?!?
鄭卓安面色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將田契裝回包里。看著她的模樣我覺得自己說話有些直接了:“卓安,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擔心我,我很感激。但是這些東西我真的不需要,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過得挺好嗎”
卓安笑的燦爛,其實她好像很喜歡和我黏在一起,大概她也很孤單吧。
卓安說道:“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華門……你是不是要做華門的少夫人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了一聲。
卓安接著說道:“雖然我不喜歡華門的行事做派,可若是你真心實意的喜歡華門少爺,我還是會祝福你,還是拿你做好姐妹的?!?
我和唐青琦的事情也聽了些大概就是因為這幾天我住在她家里人們以為我和華門的關(guān)系非淺,我懶得向眾人解釋唐青琦的身份。唐青琦喜歡女扮男裝,雖然我不能理解但是我尊重她,也打算繼續(xù)保守這個秘密。
自從來到赤川后,她總是救我于水火,甚至這一次她和我一起出入火海,算的上是過命的交情了。
雖然林錦繡不在了,可是錦繡成衣的名號響當當,想要招幾個人并非難事。四五個小女孩,一臉青澀的東張西望。我被銀杏強行從屋子里拉出來給新人立規(guī)矩。我很無奈,我不喜歡管別人也不喜歡被別人管,更是這些規(guī)矩我自己都不愿意去遵守,我還要去別人遵守。
但沒規(guī)矩不成方圓,有人的地方總要有規(guī)矩。我拿出了管事的威嚴,擲地有聲的說道:“你們都是王崢和銀杏親自挑選的,手底下都是有手藝的人,不用重頭學會節(jié)省很多的時間和心力,我們錦繡成衣的規(guī)矩并不多,首先你們可以不出色,但一定要做事認真細心。其次,手底下一定要干凈磊落若是被發(fā)現(xiàn)就要克扣了工錢趕出去,被我們趕出去的人別家定然是不敢收的,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無論是誰都不可以與來店里的客人發(fā)生些不干不凈的茍且事,我們錦繡成衣如今的名號,不僅僅是衣裳做的好,還有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玉潔冰清之名“
底下的小姑娘們點頭。
說到底,這店里手藝最差的竟然是自己了,以前我也只是學了皮毛,那些料子我都還沒有分的清楚,銀杏笑我多慮:“有什么呀,你只管拿出老板娘的派頭來,只可懂得馭人之術(shù)就行“
赤川城里小姐夫人們都開始趕制冬衣,銀杏比從前大膽了許多,說話也不哆嗦了,果然人還是需要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