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宴接近尾聲時,盧清楚沒見著母親,許媽媽說一刻鐘前看見老太太、崔夫人和自家夫人一同往花廳去了。
估摸著還在聊天。
“我知道是崔家對不住盧家,可你我都是做母親的,平日里我也把清楚當做自己的親女兒對待,如今怎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毀一生?”
楊氏的聲音傳出來,盧清楚頓住了腳步。
許媽媽覺著這場景有些不對,想勸她先離開,她抬了抬手,示意不要出聲。
花廳里沉默了幾息,大約是蘇氏有些為難,只聽楊氏繼續說:“我自個兒的兒子我明白,他心里是有清楚的,只是性子太過陰郁罷了。”
“好姐姐,許多事兒旁人不知曉,連清楚都不知景崇對她有多好。前面臘月里不是染了風寒么?她燒得神志不清,把國公府上下急得團團轉。你猜怎么著?景崇二話不說就去了芳華院,衣不解帶地照料清楚整整三天!”
盧清楚記得那回重病,卻不記得楊氏所說崔景崇衣不解帶照顧她三日。
扭頭看向許媽媽,這事兒近身伺候她的人應該最清楚。
許媽媽也記起此事,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是有這么回事,當時他不讓咱們告訴姑娘您。”
原本他也因此在許媽媽和吉祥如意心中刷了一頓好感,可后來似乎并沒轉換態度,依舊對姑娘冷淡,此事也就被她們拋到了腦后。
盧清楚有些愣然,竟不知自己還曾受他照顧過。再回想方才涼亭的偶遇,心下不禁五味雜陳。
蘇氏本意的確想讓女兒與崔景崇重歸于好,但想起盧清楚回到范陽老家時的模樣,她開始猶豫了。
“我有兩個女兒,婚事皆由我做主,結局都是悲。如今也不敢再替她做主了,全看她自個兒意愿吧。”
老夫人知曉她作為母親心中的無奈,柔聲勸慰道:“在座皆是為人母的,誰能不知你心中的苦?莫要自責,兒孫自有兒孫福。清楚若不愿,咱們就別逼迫她。”
楊氏附和著點頭,心下暗喜,聽蘇氏這意思是有門兒。
盧清楚沒多聽,默默退了下去,尋一處安靜賞花,權當方才沒偷聽過壁角。
外頭越熱鬧,里頭越容易做些掩人耳目之事。
齊月娘哄睡了元哥兒,囑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顧,自己慢吞吞出了門。
她住的院子有道垂花門,那里似乎已經有人在等候。
那人一如之前幾次見面,穿著過大的斗篷,臉上蒙著黑色面巾。
見她姍姍來遲,沙啞難聽的嗓音伴著不耐煩道:“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飛鴿傳書么?快說,有何要緊之事?”
齊月娘小心翼翼看著他,似乎能感受到來自那雙從未見過的眼睛里凌厲的光。
不過利益至上,她得鼓足勇氣說。
“妾身為主子效力好幾年,來了這國公府始終不受丈夫寵愛,如今他與盧清楚雖已和離,卻分明對她還舊情難忘。我兒也是庶子,將來新主母進門……哪還有我們娘兒倆的位置!”
說白了就是擔心往后日子難過,沒有依靠。
那人冷哼一聲,早已猜到她的想法。
什么為主子效勞都是虛偽之言,若不是主子,她哪還有命留到如今?早不知死多少年了!
“我說過,只要你規規矩矩聽話辦事,往后不會少了你的好處。若是真到了那種地步,主子不會放任不管的。”
齊月娘知他一向說話算話,聽到猶如保證的話,不由大喜。
“有您這話妾身就放心了,往后無事絕不敢再打攪您!”
說完微福身,步伐輕松地離去。
垂花門下的人也很快離去,身手敏捷穿過矮墻,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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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中,李珍與蕭炎二人暢飲美酒。
“今日邢國公府開賞菊宴,您怎的不去赴宴,反倒跑我這里來了?”
話是對蕭炎說的,對方仰頭喝盡杯中酒不屑哼道:“花花草草有何好賞的,還不如幾個爺們兒湊一起喝個痛快。”
“照此下去,我晉陽府上的藏酒都得進了你的肚子。”
“殿下莫不是心疼了?”
兩人皆笑了起來,氣氛還算輕松。
但蕭炎不是個擅長及時行樂之人,美酒入肚,愁緒又上心頭。
聽他的嘆息聲,李珍就知他又開始了。
剛這么想著,果然聽他開口說道:“崔盧兩家經歷過兩樁失敗的姻緣,如今竟還能愉快相處,王爺可想過其中緣由?”
緣由?能有什么緣由?
一切事物在皇權紛爭下都不值一提。
兄弟可以反目成仇,仇人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他之前也打了盧家的主意,可惜被太子擺了一道,錯過了最佳時機。
然,有些事是說不準的……
沒心情回答蕭炎的問題,晉陽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緒里。
回想當時在盧家時,那一大家子的諂媚,他覺得可笑。
昔日的名門望族,如今落得要以盧威那樣的人為首,可悲可嘆!
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那“螓首膏發,自然峨眉”的女子的模樣來。
也是怪異,分明只匆匆一瞥,女子的容貌、姿態卻幾度清晰的出現在腦海里。
如此,不如便從她身上下手,既能得美人,又能挑撥崔盧兩家的關系!
給蕭炎說了心中想法,對方眼中一亮,撫掌道:“此舉可行!聽聞那女子美貌是一等一的,弄到手做王爺的側妃已是她極大的福分!”
李珍端著酒杯笑了,笑意里透著一股邪肆與勢在必得的自信。
令人心思煩躁的賞菊宴終于結束,盧家三人回府時門口已經挑起了燈籠。
盧清楚沐浴后從凈房出來,母親正坐在燈下等著,她沒有絲毫意外,淡然接了吉祥遞來的帕子輕輕擦拭濕漉漉的長發。
“娘這么晚了不回房歇息,怎的到女兒這里來了?”
蘇氏瞧著女兒姣好的面容,忍不住嘆氣:“今日難為你了。”
“您說什么呢?何談難為?”
“……娘知曉你心里不愿再與崔家有任何瓜葛,但如今局勢不同了,咱家得了太子恩情,已然成了太子一派,而邢國公府又等同于太子心腹……”
盧清楚手上動作頓住,隱忍了許久的失望終于從心底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