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慕生就站在街邊，飄揚酒旗剛好在他頭上，我掃過一眼，點頭抬腳欲往，側身擦過許洲。

“他身上有古怪。”

“你怎么在這呢！”突然慕生天青衣裳后漏出一角桃紅色。這是？

“噠！”聲音嚅囁柔軟，一點氣勢都無，反而有著孩子的淘氣可愛。我看著扎著花苞頭的小姑娘舉著小拳頭沖過來，一手撐住她額頭，拉開些距離。嗯，好矮。

“抱歉。阿巧不懂事。”慕生看著阿巧還揮舞著雙手，忍不住笑，總是抿住嘴的人笑起來有種初雪融化的清美。

我呆呆的，阿巧也呆呆的。

“好看。”

慕生有些臉紅，從袖子抽出一封帖子。

“剛才您說喜歡戲劇，剛好南鄉有一個游園祭。”

“請您一定去看看。”慕生恭謹地遞給我，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他敬畏我什么。突然他手指輕敲了敲帖面，帶著反應不過來的阿巧消失不見。

“游園祭？”翻開帖子，一層青色煙氣飄出來，在空中幻化成象。這是鬼訊，這張帖子是發給鬼魂的。

“咋了？那小白臉說啥了？”紅包許洲竄出來沒好氣地說。

“也許今晚我們要出去一趟。”

“什么！他還敢約你出去！還是晚上！不對？我們？”

“慕生他身上有一種味道。”

“什么？”

墨香味，積年累月的頂級源墨香，那是仙族神殿才有的。

昨天碰上喬裝打扮的王熠，今天就遇到神殿有關的人，為什么都聚集在南邊，神卷嗎？

南邊南邊，有什么東西在南邊的嗎？

……

白日里陰雨連綿，夜間倒是停了，夜空不是冥府深沉的黑色，略微暗藍，今天卻是暗暗發紅，猩紅。一顆星子也沒有，月亮是上弦月，凄慘的昏黃色。

按著指示，挑一盞微亮的青燈，腳步放得極輕，幾乎不著地。跟鬼也沒兩樣，其實我大概也算半個鬼。

靠近南鄉邊上的柳樹林子，就熱鬧起來，白色的魂魄飄著赴會。許洲那孩子怕鬼，一聽到去參加鬼宴席就嚇得不輕。

“這位美女……大哥。”叫住前頭的鬼，穿著花衣裳還梳了個發髻，沒想到是個男鬼。

“干嘛？”聲音也粗糙。

“那個今晚是走那條道啊？”我吞吐著，鬼也有鬼的說話方式，而且因為不是人了，思維會停滯，說話也不清晰。

“道說是人間道。”人間道也就是去人間了，看來慕生想讓我阻止的是為禍人間的鬼。

為什么不自己去？看著越來越多的魂魄飄來，身后拖著長長的衣擺，還涂的五顏六色花枝招展的，今天的鬼莫不是有毛病？

“誒！你哪來的不懂規矩嗎？”

我回頭是一只水鬼，拖著濕漉漉的頭發，還掛著水草。

“什么？”

“聞大人說了要長得好看的才能去人間道上，你這素裹的模樣是要去搗亂的啊！”他一聲吼，吼得所有鬼都停下來。

“是呀！誰不給聞大人面子啊！”

“這是去搗亂吧！”

“她是誰呀！沒見過啊！”

“你哪來的！”一只身形龐大的鬼擋住我。這回濕鞋了，還沒去打聽內情就先出亂子了。

突然眼前一紅，模糊起來，凄涼的月色也紅艷艷的。

“抱歉啊。”一道聲音從身后響起，在冷冷鬼林中帶著一股清泉流響的安寧，蒼白月光也瞬間暖和起來。

我才發現原來是頭上蓋上紅紗。

“內子是還未穿上嫁衣就遇害了。”

擋住的大鬼打量了我，看了看我鞋底。

“原來是新嫁娘。”眾鬼竊竊私語起來。

“那你呢？”那領頭的出聲逼問。

“我?”有些含笑邪氣的聲音響起，“我是來給她送蓋頭的，我應經答應過她會親自給她蓋上的。”我回頭，看不真切。

有風俗是說新郎給新嫁娘蓋上蓋頭，才能白頭偕老，永不相棄。看著他握住我的手，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

“哦！死得還真不是時候。”

“真可惜，長得挺好看的啊！沒福氣。”

“不過穿得這么素是干嘛？”

“死人穿嫁衣不吉利。”

這些鬼好八卦啊！

“夫人。”是那聲音！他牽住我的手，不是我的冰冷，而是很暖和。

“夫人別怕，為夫已經來了。”他附身過來，在我耳邊說話。

“別怕。”

怕？我藍瑟就沒有怕的！也不對，我怕的，怕鬼，怕黑，怕疼。可是后來就不在乎了，沒人在乎了。

“走吧。”王熠牽著我的手，走得很慢，閑庭散步一般，讓我有種錯覺，這不是郊外鬼林，而是他的圣澤大道。

我該如何說呢？說為什么自己死了又還活著，其實也不是活著，只是交易了幾年自由。呃還是死了，既然如此，好像也沒必要交代什么。

也許，我抬頭看看王熠，他認不出我呢？也許認出來也不會承認。

“小心！”小心什么？我還沒反應過來。

他就一把扶住我的手，順勢拉我進他懷里。

“嘖嘖嘖！小兩口關系挺好的啊！”

“哎呀哎呀！做鬼也成雙，成對的！我受不了了！”

“哈哈哈！”

……

我趴在他懷里，有些欲哭無淚。小心什么呀！根本沒有事。我該小心的是他啊！嗚嗚嗚～

“阿瑟。”猶如古寺晨鐘清越悠揚，帶著神圣的氣息。他在用通靈法跟我說話。

我掙了掙，他緊緊握住又不會讓我覺得疼，他總是完美地把握好尺度，讓我束手就擒也無話可說。乖乖趴好，找個舒服的位置。

頭上傳來輕笑，腦瓜一沉，他竟然摸我腦袋。

“乖。”

天哪！這是把我當貓了！王熠此人對人總是和顏悅色，其實最是疏離孤獨。跟他說話他不會當面拒絕你，但不做就是不做。

小時無聊，化成一只小貓剛爬出墻頭就被他逮到。那時候小小孩童還能笑得那么歡快，長大以后就不常笑了。

“你在想什么？”

冷意侵上臉，眼前頓時開闊，林子中央竟然有一片空地，月亮正在當中，樹枝上掛滿白色幡圍成一圈，鬼哭狼嚎的，一群奇裝異服的鬼飄著，月慘白的可怕，月色都冰冷了許多。

中間有土堆凸起，眾鬼圍著那土堆像是等待著什么。

“你看那。”

一排木偶人堆在土上，鬼好像在挑選著什么，那些木偶很粗糙，就是一塊木偶堆成的，不知道會不會一碰就壞了。

“這是什么？”難不成真的是做做木偶戲？鬼做戲？

“大家都到齊了吧！”一個聲音傳來，很低沉，同時又有些歡快。奇異雜糅起來，像是地獄黑暗深處頑童的嬉笑，在這場景下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