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H班的靜謐和樓下形成鮮明對比。

沒有一個人說話，或者抬頭發呆。

所有人在翻著自己的書籍，或者寫著筆記。

只能聽見沙沙作響的聲音。

費城在翻他的課本，盡管還沒有學高二的課程，但是大部分都是他可以通過書本自學的。

相處那么幾個小時的時間，費城心中對這些同學的印象不能算好。

從走進這個班級開始，仿佛這個環境就是被凝固起來的一樣，喜靜如費城，都感受到其中的壓抑。

這里每個人都在朝著他們的方向前進，他們前進地太快太用力。

沒有人能評判別人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樣子的，費城不能說這是好還是壞。

只是在費城這里，他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他覺得這些人把生活過得太麻木，因為太用勁反而失掉生命的活力。

人們所做的所有努力，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最終使生命停留在某種狀態里，但絕不是靜止的停留，而是一種有方向性的緩慢前行，到達一開始設定的目標之后，又繼續趕往下一個地方。

而如果只顧一味地追尋那個遙遠的目標，把所有渴望無限的放大，可能有一天，會陷入一種不知道究竟在追逐什么的自我懷疑中。

費城不愿意變成那個樣子。

他也是負重前行的人，每個人都是。

想要擁有的越多，爬得越高，讓越多的人看見你的光芒，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費城為他的光環所付出的代價是失去大部分孩子的玩樂時間和自由，但不意味著他把所有自我都壓在未來的攀登上。

他慢慢長大，慢慢形成一種對優秀和努力的意識，對于如何成長，他有自己的思路。

費城本身是外冷內熱的人，可此時這樣的環境，倒使他顯得清冷寡淡起來。

也好，他的交友原則一向是寧缺毋濫。

反正他還有信子這個朋友，這個女孩。

再怎么說，他不曾一個人前行。

至于尹慕哲，他現在還不能分清楚這個少年究竟是否能深交。

他的弟弟尹慕弦倒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只是，人終究難猜。

也沒關系，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了解。

信子在草稿本上圈圈畫畫，認真規劃著學習進度。

開學總是會想要驚天地泣鬼神的好好努力一番，為了期末的宏圖大業，作一萬個學習計劃都不為過。

剛剛尹慕哲給她的牛奶還沒有開封，這個牛奶她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喝過了。

信子把瓶子拿起來，打算擰開重溫小時候的味道。

信子自以為她的力氣并不算小，但是開瓶這個事，有時候還是得看緣分。

要是它不想讓你喝，除非找幫手，否則你別想打開。

信子暗自發力，咬牙擰了幾下，臉漲得通紅，還是無果。

剛打算用牙咬，瓶子被尹慕哲接過去。

“你是不是傻，旁邊放著個壯勞力不用，非要逞能自己開。”

尹慕哲只是輕輕一擰，瓶蓋就開了半圈。

他把瓶子遞過來，睨了信子一眼。

信子揚揚眉毛，卻還是狡辯。

“本來我差一點就可以擰開了，你那么輕松還不是我給你打下的基礎。”

瓶子不大，她把牛奶一口氣喝掉半瓶。

尹慕哲懶得跟她計較。

“好喝吧，是不是還和小時候味道一樣？”

“嗯，這么多年了壓根沒變過。”信子舔舔嘴唇邊的奶漬，像偷喝了主人牛奶的小貓。

“當然啦，連你喝奶的慣用動作都沒變，它當然也不會變了。”尹慕哲笑了，眼睛彎彎。

信子小時候喝牛奶也是這樣，喝完總是習慣性地抿唇舔嘴，那么久了，她改不掉。

不過好在這并不算一個不好的習慣。

“可是人變了很多啊。早就物是人非了。”信子突然間感慨。

“人要長大，當然會變。”

尹慕哲也正經起來，儼然一副大人模樣。

“只是丫頭，總有東西是不會變的。那些潛藏在記憶里的東西，或許現在來看已經和當時感觸不同，但是它對于我們的意義，是永恒存在的。”

“但是如果記憶中的事物對人們的意義都永恒存在的話，又何來后悔一說呢？一開始做決定的時候，不都是下定了決心的嗎？”信子反駁。

“正因為當時深思熟慮之后下定了決心，所以無論之后事情變成了什么樣子，在你做出決定的時候，它就改變了你人生的方向，你知道蝴蝶效應嗎？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決定，但是它可能改變你的一生。”

就像兩年前，我決定給爸爸媽媽一個驚喜，卻沒有人想到它徹徹底底地改變了我的一生。

尹慕哲想到這里，喉嚨發緊，手心里沁出密密的汗珠。

他偏了一下頭，不去看信子，把目光定格在自己桌上的書本上。

“蝴蝶效應確實存在，但是我不認同你說的意義永恒存在。也同理用蝴蝶效應來說，那只蝴蝶扇動翅膀的時候，沒有人能預測到它會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引起風暴。如果沒有種種機緣巧合陰差陽錯，那只蝴蝶扇動翅膀的意義不過是每只蝴蝶都會做的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信子眼睛看向尹慕哲，她沒有發現尹慕哲的不對勁。

不過她很喜歡這種對話，不爭對錯，不限制彼此的思考，不強加自己的觀點。

反而在對方的觀點中找尋自己新的思考方式。

尹慕哲靜靜地，不說話，他需要想一想。

兩年前，那時候的他剛考初中升高中的考試，弟弟剛小學畢業。

尹爸尹媽本來想要帶著他們哥倆一起去旅行，提前好久就開始加緊趕工作進度。

隨著家里的條件慢慢變好，尹爸尹媽也越來越忙，常常沒辦法陪他們哥倆。

和費城的父親一樣，連陪自己的子女吃頓飯反而變成了奢侈的事情。

所以在尹家兄弟備考的那段時間里，尹爸尹媽也在超負荷工作，只為了能給他們一個足夠貼心的畢業禮物。

愛永遠是相互的，父母對子女愛之深切，子女也在以他們自己的方式愛著父母。

當他們考完試后，尹爸尹媽告訴兩個孩子他們會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陪陪他們兄弟倆。

兩個少年自然是欣喜萬分。

尹慕弦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了這個驚喜準備了多久，但對于他來說，這確實是個不小的驚喜。

而尹慕哲呢，他比弟弟成熟。

不僅是因為年齡的原因，也因為他經歷過更多的原因。

他懂得比起接受這份驚喜，還有讓父母這個短暫的假期更有意義的事情。

他心里有了小心思，十五歲的他已經能夠獨擋一面，這個小心思于是演變成一個可實施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