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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想聽關于我爸爸的事情嗎？”顧初低著頭輕輕的問女孩，音調里有微微的哽咽。

“爸爸他，爸爸他，……”顧初呼了一口氣，起身拿了媽媽的手機過來坐下。

顧初打開手機里的一個隱藏文件夾，輸入密碼0926，里面只有一張照片，顧子敬穿著一身警服，面朝鏡頭笑得溫暖如春，他一只手牽著身旁穿著鵝黃色連衣裙的長發女生，女生盈著笑眼，嘴角彎起，幸福的如同春來時眺望世間的第一根嫩芽，如同山谷中雨過天晴后綻放的最艷麗的鮮花。

那是年輕時的顧爸爸和季阿姨。

宋思思望著屏幕里的英挺俊秀的男人，看看顧初，顧初和他爸爸很像很像呢。

輪廓，眉梢，如出一轍。

顧初拇指拂過爸爸的臉龐，側耳輕聲說：“0926是爸爸的生日。”

宋思思心里一顫，握緊顧初的手。

“思思，你說，媽媽這么想念爸爸，每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覺得難過呢？”顧初的聲音很輕很輕，宋思思幾乎聽不出他的語氣，卻覺得這是顧初最脆弱和難過的時刻。

阿初，一定不是第一次這么想了吧。

思思看著病床上的季阿姨，再次握緊了顧初的手。她終于發現，原來每個人不提顧爸爸，并不是為了將他遺忘，而是怕提起時抑制不住的難過。看起來冷淡的阿初是這樣，看起來忙碌的季阿姨是這樣，那么看起來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開心的顧爺爺，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周末，一到周末，爸爸就會抱著我帶著媽媽去超市買東西，爸爸媽媽買菜，我則是喜歡什么就要什么。回家之后，爸爸就會做上一桌子的好吃的。爸爸做飯很好吃，比媽媽做飯好吃多了。但爸爸跟我拉鉤說，要永遠夸媽媽做的飯好吃，這樣媽媽做的飯就會越來越好吃了。作為獎勵，我每個星期都會有小禮物。我一直記得這個約定，后來爸爸不在了，每天要吃媽媽做的飯，開始的時候真的好難吃，我就每一頓都少吃一點，害得媽媽以為我得了厭食癥，每天換著花樣做飯，差點還要帶我去醫院看醫生。日子長了，媽媽做的飯越來越好吃了，我就想，爸爸真的從來都沒有騙過我。“

”小時候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喜歡跟我說話，因為他們覺得爸爸每次穿著一身警服來接我回家，最帥氣最神氣了。他們總問我，你爸爸是不是每天都會抓壞人，是不是會武功，是不是有槍？每天我都會帶著這些奇怪的問題回家問爸爸，聽爸爸給我講破案的故事。后來，爸爸抓了一個聽起來很不得了犯罪團伙，爸爸的同事叔叔們還給他辦了一個升職聚會，我也在。叔叔們都跟我說，爸爸抓了很多壞人，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小初要為爸爸驕傲！我當時想，爸爸在家里總說能娶到媽媽才是最了不起的事情。到底哪個更厲害一點兒呢?”

顧初望著照片，說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話。

停頓許久后，他按滅了屏幕，伸手抱住思思，“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周六，媽媽帶我去了游樂園，爸爸答應我會來接我。本來爸爸也要來陪我，可是臨時要加班。我跟媽媽在路邊等了很久，才看見爸爸的車，爸爸下車準備來抱我，一顆子彈就打中了他的頭，笑容還掛在臉上的爸爸倒在了地上。爸爸他，死在了我和媽媽的面前。”

宋思思感受到她的肩膀濕了，顧初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宋思思也紅著眼眶咽下一切聲音。

她不知道一個人要經歷怎樣的痛苦掙扎才能走出這樣慘烈的死亡。她不知道顧初有多少次一想起爸爸就會這樣無聲的痛苦。她不知道顧初能這樣走來她的身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以為她的顧初本就內斂沈靜，她以為她的顧初天生性情就孤寂冷漠，她以為她足夠喜歡顧初了。

可是，不是的。

當她提及爸爸的時候，當她讓顧初和她去游樂場玩的時候，當她埋怨顧初消失了很久的時候，當她希望顧初能夠更加開朗燦爛的時候，當她明明離顧初這么近卻從來不知道他經歷過多少難過的時候，她一點兒也比不上顧初對她的喜歡。

那個看起來清冷的少年，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她，才會壓下心里的悲傷對她露出笑容，才會努力走近她的身旁，才會讓她這么多年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的難過。

窗外的夜色已深，浩瀚星辰交相輝映，也許有一顆正閃著光芒的星，就是顧初的爸爸，他一定聽到了顧初的話，聽到了那些話里的想念，聽到了顧初心底的哭聲，他也一定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妻子，閉眼流淚的模樣。他會不會循著星光月影的蹤跡，乘風來到人間，見一見那些他想念著也想念著他的人？

宋思思清晨醒來時發現，她睡在沙發上，顧初則坐在季阿姨的病床前。晨曦的朦朧光輝將少年的背影襯托的更加清瘦單薄，思思心里一下子軟的一塌糊涂，她要給顧初最好最好的喜歡，想給他一切一切的好。

她想以后再不讓她的少年有一點點的難過和不安。

顧初將宋思思送到醫院門口，揉揉思思的頭發，“好好上課，別擔心我。媽媽醒了，我給你發消息。”

司機叔叔的車等在遠處路口，宋思思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抱住顧初。

撲在懷中的女孩，在他耳旁說:“阿初，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以后難過了的話，就讓我陪著你，我一定一句話也不說。”

顧初側臉發燙，看著跑遠的女孩，久久不能回神，他伸手碰了碰被思思輕啄的臉頰，心底溢出春雪初融的暖意。

顧初買了早餐，回到病房，看見季馨已經坐了起來，彎起唇角說:“媽，餓了吧，來吃早餐。”

擺好早餐，將勺子遞到媽媽手里。顧初坐下說:“媽，何助理剛打電話說，那個人被抓住了。”

季馨愣了一下神，然后笑著看向顧初，“小初，我昨天夢見你爸了。”

話畢的一瞬，顧初和季馨眼淚都落了下來。

晨輝穿過云層，陽光初照大地，整個人間被覆上一層金色的暖意。季馨摸著顧初的臉說:“一會兒陪媽去一趟警局吧。”

顧初牽住媽媽的手，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好。”

季馨喝了一口粥，沒有那個人做的好吃，看了一眼床邊的兒子，像極了她最愛最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