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對冬青說：“咱們先出去走走，老在這坐著也不是辦法。你身體ok嗎？能不能動一下？”

“你又不是自己沒生養過孩子，難道是在床上躺了10個月？”冬青沒好氣地給了程可一個眼神，“我也想動動，坐久了浮腫。還是扶我一把，是不是年紀稍微大了一點，這一胎懷著比老大累啊，精神沒有那么足。”

程可讓冬青搭著自己的胳膊站起來，“應該是吧，這我就真沒有經驗了。不過我看我們院系生二胎的老師恢復都挺慢的。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補補鈣，微量元素啥的。反正啊，這個年紀對自己好一點沒錯的。”

梅雨季節的魔都，沒有下雨的天氣還是不錯，但也有些悶熱。才走了不多遠，冬青就熱得有點受不了，程可一看怕中暑了麻煩，趕緊帶著她幾步進了之前買禮物的商場。

“我的天，這到大夏天怎么過啊？”冬青小瓶水一下就灌進了肚子。

“還行吧，我算了一下，你這預產期準點生的話，坐月子日子時節還算可以的。”程可突然想起來，這樣冬青二寶不是和她一個月份生日嗎？“不錯的，這個月份是豐收的季節，好兆頭！”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順道夸你自己。”冬青輕拍了一下程可后背心。“親愛的，要減肥了！”

程可老臉一紅，“不要提，這個話題太傷人，我都已經很努力控制了。唉，老了，新陳代謝慢啊！”

商城還是不錯，邊走邊看，累了在門店間走道，中心廊區或是門店的凳子上休息一二，沒打算購物的兩人居然還買到了東西。不過都是給兒女和父母挑的，自己的一件沒有。

正在因為這個感嘆女人的購物行為是無處無時無理由時，冬青的電話響了。“估計是夢快到了，接吧！”程可示意。

“咱們耍耍她？怎么樣？”玩心上來的冬青征詢程可的意見。

程可比了個ok的手勢，冬青接通了電話，“喂，你怎么才來啊？程可剛剛有急事又走了，你看你，好不容易聚一次，怎么都得請個假早點來的。”

沮喪的語氣隔著電話都能聽到唐夢的懊悔，“不是吧，我還緊趕慢趕從浦東過來的。不是吧，唉，都怨我！”

“是啊，你看我都請了好幾天假。咱們現在見一面也不容易呢，程可挺失望的。”冬青還在火上澆油。

唐夢是個很感性的人，特別容易被撥動情緒，“啊，你都不提前告訴我，你要早說我也調年假了啊、真是的！”

聽著后頭唐夢都有些激動了，冬青還在笑，程可趕緊搶過電話，“行啦，姐妹兒，沒見到你能走嗎？那不是我這次行程的最大遺憾，快過來！我們在這個商城一樓入口的扶梯處等你。冬青待會兒把位置發給你。”

電話里頭頓時一段喧囂，“不是吧，好你個冬青，現在也會耍人啊，以前那么老實的妹子哪里去了？你等著，我來了再算賬。快！具體地址給我，最多我估計還有個10來分鐘就行。”

“行，你慢點開，不著急。”程可叮囑一二后掛斷了電話。

十分鐘后唐夢果然風風火火地出現在程可和冬青面前。

“怎么樣？變了么？還認得出不？”唐夢一上來就是個熱情的大擁抱。程可還在認人呢，被她一個粗獷的擁抱風往后退的一趔趄。

“姐姐，八年不見，你是打鬼子去了吧，這手勁推得我一閃啊。”話雖調侃，擁抱的力度程可可不見得比唐夢小。

“你我就不抱了，別待會兒抱出問題來了你老公找我麻煩。”唐夢狀似嫌棄地輕輕推開了冬青。

“那我偏要你負責任。”冬青笑著就靠了過去，唐夢一把扶住了她。

她倆人寒暄之時，程可在旁邊仔細打量著這個八年未見的好友，她們的認識也得益于冬青。

初中畢業后，高中雖然程可和冬青還是同在一中高中部，可惜并不同班，無論是溫青，唐夢，還是易木都是冬青的高中同班同學。程可和冬青關系太好，幾乎等同做了冬青班上的三年編外人員，和她班上的同學比和自己班的同學還要熟。

眼前的唐夢似乎和記憶中的沒啥區別，還是一頭爽利的短發，配著精致的眉眼，女生的秀氣和男生的灑脫很奇怪又很和諧地融合在她身上。當年的高中生說不出所以然，但特殊氣質的吸引力在那兒，她一直很受男生群體的喜愛，接納度很高。

三人最終在商城頂樓的露天咖啡屋坐定。不約而同挑了有爬山虎，綠蘿交織的角落，靠坐在軟軟的布藝沙發上，無一人愿意說話，盡在享受午后難得的安逸時光。

稍許，手磨咖啡和鮮榨水果汁端上來時，才打破了這難得的氛圍。

“你還別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靜靜地坐著，什么也不想，全然的放松心神了。一直就覺得很累，始終在路上走著，跑著，還不知道是為什么？前方好似也并沒有特別明確的目標。”唐夢喝了一口咖啡感嘆道：“魔都生活身累，心更累！”

“哪能怪誰呢？”冬青的聲音并不是太客氣，“怪別人？還不是怪你自己，本來都已經有了好選擇，你自己舍得放棄，現在來感嘆有用嗎？反正我是不會同情你！”

唐夢看著程可苦笑了一下，程可也不知說些什么。因為這么多年沒見面，唐夢好些情況她是真不知道，沒有發言權，也不好發言啊。她只能嘗試用眼神詢問下。朋友愿說，她自然也會百分百認真傾聽。可經過與易木的婚姻，她也認識到很多事情只能靠自我消化解決。

“我啊，照以前肯定會跟你爭辯一番，”唐夢看著冬青說：“如今我不會這么做。但也只有這件事我不會，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我確實錯了。我不愿意自欺欺人而已。”話音落下，唐夢聲音有些發顫，她抽了一張餐巾紙，趕緊側過臉擦了擦。

冬青看著她泛紅的眼睛，想了想，有些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唐夢看著程可，笑了，“八年了，你是不是都以為我和商杰的小孩都能打醬油了？”

被問到的程可有點點小尷尬，出于本心和好奇她點了點頭，“我是有過這個想法，后來覺得不對勁。如果你和商杰結婚，就算我參加不了婚禮，或是什么原因不能到場，你怎么都會跟我說一聲，不會什么消息都沒有。所以我心里一直是有個念頭吊著的。怕你和他的情感生變，雖然我認為可能性很低。”

“但現在你很遺憾發現猜測成真是嗎？”唐夢苦笑著接過程可的話頭自嘲，她打開了包，拿出一根煙，正準備點上，看到對面的冬青，立馬放下了。‘親愛的，抱歉，一時忘記了。’

冬青看著唐夢頹廢的模樣，不忍地擺擺手，“沒事，你少抽點，以后總還是要找朋友，結婚，生子的。現在抽兇了難得戒，身體還是會有些遺留影響。”

程可這回是真驚訝了。讀高中和大學時，唐夢最恨的就是抽煙的男生，怎么現在自己·······

“挺吃驚的？嚇你一大跳吧，”調侃著的唐夢好像情緒調整過來了，“從和商杰正式分手后我就抽上了。”

“既然痛苦到你要用最不喜歡的事情來麻痹自己，那何必分手呢？”程可著實不能理解。

高中就早戀了的唐夢和商杰不同于一般中學校園情侶，他們見過互相的家長，考大學時共同去了BJ。唐夢進了北理工，商杰子承父業讀了中國公安大學，大學四年也是一路甜甜蜜蜜。這一對甚至畢業了很久都是一中老師拿來教育學弟學妹們的正面案例。所有人包括程可都以為他們會是最快結婚有孩子的，讀研的時候不都好好的嗎？

唐夢眼神轉向透明天花玻璃板，光線刺得她閉上了眼睛。“研究生第一年，全國有個大案，流竄作案的持槍殺人犯，到我們家鄉時商叔叔參與了追捕。他是個好領導，把自己的防彈背心讓給了部下，又沖在前面，和嫌犯交火時中了兩槍。一槍打在脾臟，沒搶救回來就走了。”

程可一聽傻了，案件當年很轟動，她也知道，也聽過報道有警員犧牲，但完全沒聯想到商杰爸爸身上，因為他們高中畢業時，商爸爸就已經是公安局副局長了。她向冬青看去，后者點點頭。

“商杰和我都蒙了，我們倆從BJ趕回去的時候都是一片空白。反正后面撫恤金，慰問，表彰什么的，我也沒發現他的情緒和想法都有變化。本來他的碩士專業不是一線方向的，回BJ后他沒跟我商量就改了專業，往刑警方向轉了。等我曉得都是畢業的時候了，他主動去了刑偵一線。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可能是被他爸爸的死嚇到了，也可能不想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唐夢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當年的情形，“我們大吵了一下，后來又因為這件事發生了好多次爭執，我一氣之下留了句分手就去英國留學了。本來我們是打算那年結婚的。”

……不再說話的唐夢把臉側到了一邊，抽動的肩膀和低聲的啜泣還是暴露了她的軟弱和后悔。

“回來后聯系過商杰嗎？”程可覺得無論什么事情總要直面，唐夢的問題其實不難解決，問一問看看還有沒有可能嘛？兩個人感情那么好，很難被取代的，雖然程可也明白，難取代不是不能被取代。

“沒用了，我打過電話，他有女朋友了。是我自己失手丟掉了他，怪不得他，也怪不得別人！”唐夢不想再說了，“給我一點時間，我平靜下。”

程可覺得不太可能，她之所以認為唐夢和商杰在一起，是因為她有兩個人的朋友圈。

她不知道唐夢有沒有注意，每次他倆朋友圈的內容挺同步和諧的，完全不像分手的人。

遲疑了一會兒，程可還是忍不住了，“夢，你看過商杰的朋友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