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現在看來是至理名言。

叫大劉的事情鬧得，王麗的腦袋都耷拉了。

剛想趁著領導們顧不上自己和小嘍啰們，回去休息下。誰知道就聽見外面的走廊上，又傳來一陣吵吵。

王麗實在懶得理，干脆爬在了辦公桌上。

不出半分鐘，她的內線電話響了。白色座機的細窄熒光屏上，顯示的是前臺的號碼。就在王麗猶豫接不接的檔口，好事的財務們都跑了回來，看她的眼神也奇奇怪怪。

原來，一個小時內，公司又叫第二和第三撥警察同時造訪了。他們甚至找點名要找王麗。

“找我？”

胖會計只能想出暢暢失蹤這一個案子。于是，她急忙踩著只在辦公室里才穿的細高跟尖頭黑皮鞋，跑到前臺。

果然，玻璃門口和前臺之間的方寸地毯上，站著兩堆警察。沒一個是剛才上來過的，不過，都出示了警員委任證。

負責接待的小姑娘被他們左右圍著，瞪圓了兩只無辜的眼睛，惶惑地看著胖會計。

王麗只好問離她最近的那一撥警察。他們是兩個男軍裝加一個男便衣。

“我是王麗，請問，是我報的兒童失蹤案有消息了嗎？”

“兒童失蹤案？”

離她最遠的那堆警察里，走出個穿著白色超薄款羽絨背心的女便衣警察。她剪著一頭和男同事不相上下的短發，兩只眼睛虎虎的。

“王小姐，你究竟……你身邊有幾個人失蹤？”

“啊？”這話一出口，王麗直接懵了。

她一瞬間感到了心虛，不知道回家沒聯系了的章雪晗和忽然欠債逃走的姚明明，算不算失蹤。熊孩子也沒了音訊好久，他又算不算失蹤了呢？

這種吃驚的表情，當然沒有逃過兩隊警察的火眼金睛。他們立即覺得眼前的女人有問題。離王麗最近的那三個男警察里的便衣也開了口：

“請問你們是否擅自斷了幸福大廈的水電呢？”

王麗只覺得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于是疑惑地偏頭去看、站在左邊的老江湖財務。

老江湖財務正鼓著豬八戒嘴，嚼著過節吃的南棗糕。他皺著眉頭想了一秒，也搖搖頭。

“你們公司是業主吧？王小姐，你曾在給該物業入現金支票時，留下過你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

說著，便衣警察的同袍拿出一張現金支票的正反面復印件，留存款人信息的空白欄里，留著王麗潦草的龍飛鳳舞。

接著，又是一份登記復印件，王麗公司的一家子公司的大名，赫然在上。

胖會計忽然想起，“幸福大廈”不就是鄧總張羅在深水埗收購的舊樓嗎？

見她沒有詞了，老江湖財務還算仗義地進去叫財務總監。

財務總監還在廉總屋里繼續嘮嗑，看見老江湖財務繃著件灰綠色的防水短風衣、像根皮蛋腸那樣，在門口探頭探腦，就出來問：

“什么事？”

聽見來警察要找公司高層，他就挺著小身板和滿頭的摩絲，出來接待：“我是財務總監陳明偉。請問？”

警察們上下打量了下他。

王麗忙說：“陳總，警察來問，我們是否斷了幸福大廈的水電？”

老江湖財務則躲在財務總監身后，不出一聲。

“是啊，羅總和鄧總都說了，叫停了水電。”財務總監在那對黑色方形眼鏡框后，還沒有感到危險。

雖然，他當初不贊成領導們用斷水電的辦法去趕走不交租的租戶，卻并不知道警察為什么要為這點小事，在過年后的第一天，就登門。

“你是承認說，你們公司擅自斷了那里住戶的水電，是嗎？”

靠財務總監最近的藍上衣軍裝警察挑起了兩根短眉毛，問得十分直接。

“不是，因為我們的租務代理，一直都不把收到的租金給我們。公司也不知道哪些房間有人住，哪些沒有人住。所以就……”

老陳還沒有說完，便衣男警察又打斷了他：“請問是誰去執行的呢？”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租務代理沒有從租戶的租金里、拿錢去交水電，后來水電公司就去停了水電。”

財務總監仍然看不到公司有什么問題。他覺得，這該是租務代理和水電公司的事情。

“那么，你們有收到水電公司的催交通知嗎？”警察繼續問。

財務總監馬上想起了那件麻煩事，他剛才還在向廉總抱怨來著。

鄧總當初介紹這個項目的時候，大家只是聽說，合作方是個白黑兩道走的人物。結果等把錢給了人家，才打聽到對方根本不是墻頭草，而是如假包換的黑社會。

這黑社會自己找的所謂租務代理，其實就是他們旗下的一個“兄弟”，雖然是個女人。

幾個月前，這黑社會就借口資金周轉不靈，把他們的合伙份額、賣給了一家放債的財務公司。接著，這黑社會就隔三差五地、來王麗公司要保護費。

這保護費名項繁多，有膳食費，保安費，甚至連租務代理的辦公室，跑其他業務用新租的辦公室裝修費，都來找王麗他們公司要。

財務總監本來還想跟這黑社會講道理，最后卻發現自己根本是秀才遇見了兵。

“租務代理是周六才送過來的斷電通知，我當時沒有在。周一上班的時候，打開一看，原來水電公司切斷服務的日期、已經到了。所以我就跟董事們問，董事們說不用理睬……”

“就是說，你有份去停水電了？”

“也不可以這么講。是董事們的決定。”財務總監眼神開始躲閃。

“你知道在《香港租務綜合條例》下，任何人以這樣的做法、逼迫租戶遷出，是刑事犯罪嗎？”

警察這話一出口，財務總監、王麗和老江湖財務就都懵了。

說著，第一撥警察就直接長驅直入，在財務總監指路下，進到了公司的董事辦公區。

王麗還想跟著一起過去，就被女便衣帶領的另一隊警察叫住了：“王小姐，你可以告訴我們，什時候最后跟宋姍姍女士聯系的嗎？”

“誰？宋姍姍？”

王麗直接呆住了。可惡的表妹又要玩什么花招？這次還要扮演失蹤人口？！

于是，她脫口而出：“我怎么知道！她家有錢，她又進了什么華爾街PE公司的！在香港有的是朋友和圈子。怎么問我？”

“就是說，王小姐和宋女士一直關系惡劣？”

王麗醒過神來了。她雖然覺得腦子都要炸開了，但是理智告訴她，她表妹在她腦袋上面安排了一個上了大號的痰盂，正隨時要朝她倒下來。

她于是冷著臉：“您這是什么話。我已經快八年沒見過她了。這次她約我吃飯，還沒來。”

說著，王麗把微信上的語音留言播放出來，給女警察聽。

女警察則接過王麗的手機，自顧自地翻起了微信上其他留言記錄。足足過了十幾分鐘，她才抬起沒化妝的方臉，盯著王麗：

“王小姐為什么跟宋女士關系惡劣呢？我們聽宋女士的朋友說，是因為她破壞了王小姐的婚姻？”

“婚姻？哈哈哈哈！”

王麗大笑起來，最后都把自己笑出了眼淚。她搖搖頭：“林洋只是在英國一起讀書的同學來著。那時，我們中國學生堆里有小100號人呢。”

正說著，剛才進去的三個男警察出來了，中間夾著垂頭喪氣的財務總監。他的新眼鏡都快滑下了鼻梁。嘴唇也哆嗦著，泛著青光。

等警察帶走財務總監，王麗都想不通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因為她自己還被女警察和她帶來的人包圍著，也動彈不得。好在她的微信證據，比她的表情更加無懈可擊，最后女警察只有悻悻地收了隊。

不過，臨走時，她也答應王麗，只要有暢暢的消息，她就會第一時間聯系。

送女警察他們下樓后，王麗才回到座位，羅總就打來了內線：“你過來一趟！”

王麗忙問老江湖財務，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

“啊 Tina，”老江湖財務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抽屜里掏出一些沒分下去的開工紅包，交給坐在他和王麗中間隔斷里的年輕女出納：

“你到樓下物業那里，給康叔（保安）他們分分。”

年輕女出納就一臉沒表情地接過來，點著留海和起到肩膀的直長發，木吃吃地走了。走到門口，還不忘順手把財務辦公室的木頭門掩上。

老江湖財務則兩步并一步，直接把門給鎖上了。然后，他才對王麗點點豬八戒嘴，講了剛才發生的精彩片段。

財務總監帶著三個警察走到羅總辦公室門口時，羅總正在屋里打電話。他還一邊皺著眉頭，一邊從木門的玻璃條里，瞅著走道上的警察。

廉總則剛從洗手間回來。眼看要走到警察后面，他就靜悄悄從旁邊的防火門，溜了出去。

鄧總從他的辦公室座位上，站起半個身體，朝門口探探頭，也沒出來。

其他董事看見這三人都不現身，紛紛做鳥獸散。

財務總監只有硬著頭皮，去敲了敲羅總的門。

“什么事情？我正開電話會議呢？”羅總很不高興，拿大指頭指了門口一下，示意財務總監一邊去。

“有警察找您……”

羅總立即把兩個眉弓都皺出七八道褶皺：“你不知道去找廉總或者鄧總嗎？我這里有事情！”

但是，便衣警察可沒有這么客氣，直接拿出了一張搜查令。

羅總的方臉，也馬上從剛才老板式的蠻橫，變成了大小伙子闖禍后的不知所措。“我……稍后再向您匯報……”

說著，他捂住手機，跟對話那頭說完，忙收線了。

財務總監也趕緊跟羅總做了個簡單的解釋。

這下不得了，羅總立即諂笑著，跟警察說：“這件事，我不了解，沒有參與。”

他習慣性地把所有責任都推了個一干二凈，雖然當初嚷嚷著、讓人去斷水斷電趕租戶時，就是他大聲吆喝著的。可是，又沒有留下任何書面證據。現在，大可以把臉一抹。

既然上梁不正，自然下梁歪。

聽到這里，王麗深深嘆了口氣。她都能想象地出，財務總監老陳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的倒霉相。

只是，她不知道，羅總已經找到了替死鬼，還叫她去做什么。

還有，表妹又是出了什么事情！想著，她給母親發了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