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宿舍里的客廳里,擠著六個人,卻是死一樣的沉寂。王麗一直以為:男孩的面子,比其他東西更重要,她覺得下一秒,兩個家伙就會裝作沒事的樣子,哈哈哈大笑著離開。
但是,熊孩子卻大出她的意料。他把自己卸在一把椅子上,擺出打死不出去的樣子。
熊公子看看他,也沒有再打開門出去的架勢。
六個人全僵在客廳沒擺上東西的地面面積中,不到五平米大。
“要不,就讓他們今晚在客廳里睡吧?”小銀子拉拉王麗的胳膊,急著要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快點解決眼前的麻煩。
“不太方便吧?大家?”王麗則看看年紀小的兩個女生。
“我……我不要緊。”好學生也小聲說。
“我……我不同意!萬一晚上……”姚明明的心像小鹿一樣砰砰直跳。
小銀子趕緊攔住她,并擺出難得的慈祥微笑。
不過,熊公子睏得不想睜眼。熊孩子則在宜家紅塑料椅子背上直起頭來,哼哼了一聲:
“你別自作多情了。”
王麗忽然有種自己老了的感覺,這倆完全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嗎!好像比暢暢成熟不到哪里,只是長了個兒而已。
“我不會走的!你們有本事就把我搬出去!”熊孩子又吼了一聲,但是熊公子已經倒回了沙發,不出聲了。
又小半個鐘,屋里只剩下四個女孩,是對人話有反應的。
“大家把各自屋里的空調開一晚吧?從里面插上門!”
王麗看看這倆不速之客,沒有辦法。
“很貴啊?”小銀子先想到了電費問題。
“偶然一晚上嘛!”
“那明天呢?”
“明天叫人來先給他們弄上密碼鎖!回頭慢慢處理。”
王麗把舍友轟回自己的屋子,然后把她和好學生的房門也鎖上了。
“……”好學生坐在上鋪上,看著離她只有半個胳膊距離的吸頂燈,忽然對王麗說了一句:“你不如把客廳里的燈給他們留著吧?”
“可是,開著燈怎么睡啊?”
“他們可能想這樣呢!”好學生低著眼睛不看王麗。
王麗想想,沒再說話,接受了好學生的意見。
偏巧,小銀子多事,覺得晚上睡覺開著燈不好。等王麗他們都睡下后,她躡手躡腳地到客廳,把燈關了。
整個客廳里當然一片黑暗。
半夜的時候,王麗聽見有什么人在客廳里哼哼,然后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就成了喊叫聲:“放開,放開,別碰我。別碰我!啊呀,我不是……”
“怎么了,怎么了?”
王麗趕緊打開自己房里的燈,又打開房門。
就在她開門的一瞬間,一只白手從外面伸進來,用王麗從沒想過的力量,把拉門從里面強行掰開了。
熊孩子像只見光就沖的動物一樣,驚恐地、就要往她和好學生的屋子里面擠。
“啊呀!”姚明明從后面看見了,嚇得嗷嗷直叫。
如果王麗小兩歲,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但是,熊孩子的臉,青白色,還掛著淚痕,不知道怎么,只讓她想起、暢暢在飛機上嚇得犯了癲癇的樣子。
她張開手,把熊孩子抱住了,好像他不是個進入青春的少年,而只是個小孩子一般。緊緊摟住他,并他的頭貼近自己的脖子:
“嘶嘶……”
熊孩子在王麗的胳膊里,先是掙扎了一下,就安靜下來。他很快就趴在王麗的肩上睡著了。
王麗陀著他,把他放到小銀子從里屋拖出來的黃色瑜伽墊子上。
然后,王麗開開燈,走到沙發跟前,去看看熊公子。
他把穿著鐵灰色衛衣的身體蜷起來,還把頭埋在懷里,怎么看都不像真睡著了。
王麗仔細觀察了下,發現他其實雖然努力著,卻既不敢真得閉眼,也控制不住微微的顫抖。
“你們……回去睡吧。”
王麗把姑娘們打發回去,她坐在熊公子身邊的椅子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睡不著,發了噩夢時,很喜歡叫媽媽這樣拍著她的,雖然她媽媽經常忙得顧不上她。所以,她覺得或者對熊公子也管用。
的確管用。不一會,熊公子的臉明顯松開了,他不再咬牙切齒,眼睛也合上了。
又一會,熊公子的呼吸聲也均勻起來,他打著小小的呼嚕,睡著了。
王麗躡手躡腳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拉門鎖上了。
“……”
好學生從自己的上鋪垂下頭來,看著王麗。
“咋了?你晚上千萬別這么干啊?怪嚇人的。”王麗調侃著室友。
“我從沒有跟你或者其他人說起來。”好學生有些猶豫地說:“房東自己和他的東西都挺邪的。”
“啊?他是研究魔鬼的!你之前就這么覺得了嗎?”
王麗忽然想起,好學生在剛搬家的時候,就有的種種抗拒。
“……”好學生沒有回答王麗,把頭收回了自己的上鋪。
“你怎么了?”
“我其實有件事,一直想向你坦白。”好學生關上了屋里的燈,在黑暗里說。
“什么事?”
“我起先很想自己住的。但是……因為有你,我不想搬走。”
王麗叫好學生這話,嚇得差點叫自己的唾沫嗆死。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少有有著清骨的人!”好學生繼續說。
“那是什么?”
“我從沒有跟人說過。我祖父的叔叔,是江浙一帶最有名的堪輿和骨像學家。民國的時候,就曾經被邀請到南京國民政府去。后來也因為這個……老人就很害怕叫人知道。所以我們從來不說。”
章雪晗努力把十分說成不到半分。
其實,她的祖父也同樣大大的有名。因為在家行三,又精通各種數術,被人上了個外號,叫趙“連山”。即與《周易》起名的三易中的《連山》。
早在48年,就預見到老蔣要玩完,便帶著妻兒和金銀,跑去了香港。
后來祖父的嫡母,也是章雪晗的曾嫡祖母重病,她祖父不愿意老太太跟前沒人盡孝,才帶著不是三房長子嫡孫的老二,也就是章雪晗的父親,隱姓埋名地回到了南京。
從此,就改姓了“章”,偽裝成一家裱畫店的小店主。
家里雖然沒受大折騰,仍然困難。章雪晗的父親到了快50歲,才生下女兒,很是寶貝,所以,家里才會選擇送她來香港讀書。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大伯早就過了世,身家都被同居但沒結婚的寡婦鄰居吞了。
叔叔家的幾個堂兄姐早年去外國讀書,本來就跟家里的感情淡漠,現在回到香港,不但把父母都送去了家很便宜破爛的養老院,甚至還給她介紹了個極不靠譜的對象。
她為了怕父親生氣,甚至都沒敢和家里說起這事。
“原來,你們家是風水先生啊,是地理大師啊?”
王麗想揶揄好學生,不過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太不好聽了,趕緊改了口。
“哈哈,嚇一跳吧?這叫人不可貌相。”好學生沒有介意,她聲音輕快起來:“所以,我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安心。”
“那清骨是什么?”
“很難解釋。簡單說,就是你們這一類人,是自小就根本清正的。”
“哪有什么用處?”
“用處啊?就是不會害人。”好學生說。
“就是無用的老實人啊?”
王麗笑起來。她想想,自己確實是個濫好人,沒啥用處。
“我覺得這話不對。按照小銀子教會里張姐姐的說法,王麗姐姐是個像孩子干凈一樣的人,是受神喜愛和庇護的。這么解釋,我覺得最合適了。”好學生堅定的說。
“不明白?”
“從我們的話來說,根本清正的人,是不會受到邪氣侵襲的。所以說,王麗姐姐就是家里的門神啊!”好學生笑起來。
她沒告訴王麗,這在香港這個瘴氣和鬼魅都嚴重的重災區,這是怎么一種難得的存在。
王麗也笑起來:“好吧,暫時不收你們保護費!”
“所以,那兩個男孩才會想著從房東那里,逃到我們這里來吧?”
“徐先生是個挺滲人的家伙。”王麗同意好學生的說法。
“他很可悲。”好學生嘆了口氣,“自己被吞噬了,都不自知。”
此刻,女孩還不知道,她嚴重小瞧了這位玄學界的“道友”。查理-徐穿著套全黑的衣服,坐在一條高速行進的白色快艇上。
船飛一樣沖過了面朝ZH市萬山群島的海面。
除了多云天氣下模糊朦朧的慘白月光,海上只有遠處漁船的紅色光點。
“就這里吧?”徐管家攏著被海風吹得滿臉都是的頭發,點點頭。船就慢了下來。他前面的兩個高大男人也站起來,把一個還在扭來動去的麻袋,橫著提起來,直接丟進了海里。
坐在船頭的,是一個個子略微小些,也帶著黑色頭罩的家伙。
他沙鷹般的眼睛里毫無表情,但是嘴角卻嘲弄地彎出個向上的弧度:
“愿瑪茲達指引你去陰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