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困了,王麗真想馬上躺到。
她雖然勉強參加了但以理邀請舍友的晚餐會,卻睡在了餐廳的紅色卡座里。
她還隱隱約約聽見,但以理問起小銀子,曾經家訪過的林牧師從前在哪家教堂服務,是怎么離開那家教堂的。
雖然王麗聽得模糊,但是還是聽出,小銀子現在教堂的李傳道,對林牧師這么個退休老牧師跑到自己的教區來,感到各種不安。
她也第一次聽出,教會里的資深會員們,也像普通公司里的干部們那樣勾心斗角。
看看王麗連眼睛都閉上了,但以理微笑著提前買了單:
“大家有機會再聚一聚吧。”
出門時,他還特別問起小銀子,她是不是還在幫席偉特教授研究那塊泥板書。
“呃……”小銀子今晚化妝畫得太濃了,顯得菜色臉,像被揍胖了的猴屁股。
“其實,也有很多學者在那泥板書出土的時候,就認為它是偽造的。”但以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皮包,從里面掏出一疊英文文獻的復印件。
“席偉特教授太想從泥板書打開錫安山寶庫考古的突破口,所以,他有意選擇不看這些資料。”
小銀子接過來,愕然地發現那是耶魯大學亞述學會沒有公開發白的內部研究。最后一篇論文的時間是大概十年前。
“根據檢測,那塊泥磚的主體,跟右下角補出的部分,差了差不多500年。”
這話像一根狼牙棒,狠狠攮在歷史博士的心里。她看看走在前面的好學生,想起了上次跟師叔失敗的相親。
等她們回到家,才發現本來要走的兩個貴客還貓在她們家的客廳里。
少爺們的理由是:今晚,不能沒有床睡。于是,她們一家四口,只能在少爺新買的房子里、打了個地鋪。
可等幾個女孩剛換上睡衣,準備在隔壁地上委屈一夜時,倆“高富帥”就又高調現身了:
“我們來了!”
高富帥,這是姚明明對少爺們的定義,雖然熊孩子比她還矮。
看著這家伙略微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嘟嘟又粉嫩,姚明明最后也對王麗起的外號,點點頭。這叫王麗很驕傲。她左看右看,都覺得自己更有起外號的能力。
“我明天要上班,先睡了。”
說著,她不由分說,直接倒在地鋪上,閉上眼睛。
“現在還早!”熊孩子甩掉兩只白色波鞋,坐到她的墊子上,把衛衣后背靠在王麗的身上,看著小銀子和倆姑娘。
然后,熊公子也坐下了,跟他兄弟一樣的坐姿和方向,好像王麗是個大靠墊,不是個人。
王麗嘆了口氣,背過身體,繼續閉著眼睛。
小銀子笑著,想著怎么開口講她的保險。
“等等,我雖然說讓你講保險,不過不是今天晚上。”熊孩子看看小銀子的臉色,馬上拒絕了她。
“那么?”姚明明努力收起自己大金毛的特點,想裝得淑女些。
不過,倆公子對她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興趣。
說話之間,熊公子看向了身材不大,又有些靦腆的好學生。叫王麗說,她會認為,好學生是個挺俊的丫頭,就是多少顯得有點書的味道。
很快,熊公子又把頭懶洋洋地看著屋頂了。
“……”好學生用薄毯子裹著自己,雖然她穿著大衫,不過她從沒有跟、除了自己家的親人以外的異性,在睡覺的時間,見過面。
因為尷尬,她開始和兩個少爺講起、如何通過手指,判斷一個人可能患有的疾病。
這話讓熊公子對女孩明顯增加了興趣,但是他的朋友卻不耐煩了:
“要不,只有玩'真心大冒險'這個老套的游戲了。”
說著,熊孩子勉強睜著要耷拉下來的眼皮,看看一圈沒有話題的人。他也睏了,但似乎就是不想去睡覺。
“每個人要講講他們的戀愛故事。”
說著,熊孩子扭頭推王麗:
“大媽,你先開始。你都這年齡了,故事一定很多。”
這時,熊公子靠向好學生,問了個很露骨的問題,弄得女孩的臉一紅到了肩膀上。她只好小聲解釋,剛才她說的知識,確實是中醫的“望”術。至于公子咨詢的問題,她學的書里,沒有講。
小銀子倒在右邊,卷著一條小黃鴨圖案的珊瑚絨薄毯子。
她知道,今晚自己確實沒機會講保險了,就看著房頂的方形吸頂燈,操心起泥板書的事情。
不過,為舊的泥板書重新補一塊的做法,按照她最新的閱讀,并非是古人專為造假。更多的時候,是因為舊書殘破了,后面的人看見,就給它做了修補。
比如,新亞述帝國(南起埃及,北到伊朗高原)時期,國王亞述巴尼拔(前668一前627在位)在首都尼尼微,建造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大型圖書館,收藏2.5萬塊泥板圖書。
這些泥板書于1845年到1854年間陸續出土。
專家們就在里面部分書中,發現不同年代的補做。
最大的證據是,到了亞述巴尼拔在位時期,亞述楔形文字共有570個,其中300為常用字。但是,舊書部分明顯殘留著被簡化掉的、另外300個難讀的復雜字。
當然了,還有不少是用巴比倫流行的蘇美爾式新語寫的詩歌。
有趣的是,從沒有任何學者質疑過、亞述巴尼拔的圖書管理員是偽書造假者。從這個邏輯出發,禿頂師叔也好,但以理也好,為什么就一定要認為,那塊泥版補出來的部分是故意偽造呢?
難道是為了掩飾所羅門王的指環?
小銀子一下從墊子上坐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昏昏入睡的王麗。
然后,又有另一個奇怪的念頭鉆進她的腦袋里。
于是,她趕緊躺在土黃色的墊子上,用手機,給席偉特教授發了一份簡短的郵件,問他這塊泥板書到底是什么時候出土的?
再說,但以理在回去的出租車里,也收到一條奇怪的短信。發信人的電話號碼,看起來根本是網絡電話,但看內容,這個人又似乎很清楚自己在香港的一舉一動。
他于是勾起上唇嘴角,給那人回復:“你為什么認為,我知道所羅門指環的秘密呢?”
對方并沒馬上回答。
看著車外不斷川流而過的汽車尾燈,如同天上該有的星海一樣,但以理想起他第一次遇到王麗的樣子。
她穿著一件商務范的淺色襯衣配一條黑裙子,在柏油都曬得粘腳的馬路上,搖搖晃晃走了小半個鐘頭。
背影好不可憐。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停車,給她水喝的話,她說不定已經中暑脫水死亡了。那些追逐指環的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包圍著她,期盼她哪天突然獻出那枚指環嗎?
出租車快到他住的服務式酒店時,他的電話發出尖銳的“鈴”一聲。網絡電話又給他發來第二條短信:
“第四位天使吹號,太陽的三分之一、月亮的三分之一、星辰的三分之一都被擊打,以致日月星的三分之一變黑了,白晝的三分之一沒有光,黑夜也是這樣。”
這本來是《圣經-啟示錄》一句,是他早就背熟了的文字。
可,但以理頓時緊張起來,連出租車師傅給他找零錢都忘了拿。
“先生,找零?”
這是教會特別為他找的一位專車師傅,因為人品很不錯。
但是,但以理卻緊皺著眉頭,粗暴地甩上車門,又對背后的師傅揮揮手,表示零錢不要了。然后,他就用兩只手同時在手機鍵盤上打字:
“你是馬雷特努曼烈士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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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雷特努曼烈士旅屬于敘利亞自由軍,曾駐扎在敘利亞伊德利布南部的馬雷特努曼博物館。